十一月初十转眼便会到来。
对玉平阳来说,那也是她获取最终胜利的日子,她原本该高兴的。可是,她却如同冉花遥一般坐立不安了。她自己知道原因,冉花遥也清楚不过。
佳人蛊是不计后果的毒药。
它的本意是爱人,所以自始至终都不是为了害人而存在。可又谁知,爱人固然美好,却要自己吞下毒药将自己网死才能织出一段好梦。梦总归要醒,毒药却是现实。这样的结果玉平阳又岂是没有料想过?她心知肚明,却依旧奋不顾身,至此才知,天下最毒不过****。
府中已经开始置办大婚的东西,大红的绸带挂满了府宅,似是从天上漫下来的一般,红彤一片。
冉花遥从长廊上走过,心中苦涩,却仍旧管不住自己的眼睛要去看一看这满堂的喜色:不算太远的那一日,你明明口口声声说,过了年便会十里红妆迎娶我过门的。苏云锦,你大概……也不记得了罢。
她陷入沉思里,故而站定在花园的转角处也不自觉。回过神来,却见苏云锦负手独自立在花园的桃花树下。
冬日时节,桃花树只剩下棕褐色的枝干,却满满地挂着红色绸带迎风飘扬。苏云锦站在树下一动也不动,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冉花遥突然忍不住落下泪来,因那么一瞬,她好似回到了过去,活到那日夜里的桃花满树,月光迷人,她扑在他怀里从心里溢出喜悦与感动。待明年花发,为我簪上一朵的约定,你应是也已经忘记了的。
冉花遥伸手抹了抹眼泪,却不想苏云锦却突然转过身来,见她在此竟也没有感到多大的诧异。
“再过几日便就是我大婚。”
冉花遥一愣,开口:“所以呢?不到那一日,我是不会罢休的。”
苏云锦慢慢走过来,站定在她的对面。
“那么你的意思是,待到那一天你就会死心了?”见她不答话,忽而转了话题问,“那棵桃树可是我为你而栽的?”
冉花遥转头去看那桃花树,许久也不说话。苏云锦以为她始终沉默,正要作罢,却听得她说:“不是你,是苏云锦。”
苏云锦蓦地笑出来,今日也有月光,衬得他的容颜也越发地熠熠生辉,很是好看。
“我就是苏云锦。”
“人是没有回忆就活不下去的。你连苏云锦的记忆都没有,又怎么会是他?你如今不过是一具躯体,顶着苏云锦的皮囊徒叫我忧思与惆怅,却不会叫我如同往日里一般的爱你喜欢你离不开你。所以终有一天,我一定不会再执迷于你。”
苏云锦听完,笑而不语,心中却好似堵着了什么东西,有些不舒坦。他恍惚觉得,这话她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就好像那日里他在门外听到的那般,她真的会不要他的。察觉自己的异常,他又急于掩饰自己,便打算转身离去,却又被冉花遥从身后叫住。
“苏云锦。”
他还是停住了脚步。
“这或许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这几日若我有求于你,你千万答应我。”说完,她又急忙补上一句,“我真的不会害你的。”
苏云锦不由蹙眉。
他知道,她心里一定是觉得自己从未信任过他,那时的药也好,如今的这话也罢。却其实,即便他心里有个声音不断地告诉他不要相信她,不要对她心软,可他还是想要站到她那里去,不知缘由的。只是,这“最后”二字,又让他感到了不舒畅。
十一月初一的时候,崔九正心急着那就自家公子的办法为何到如今还没个消息,便去找冉花遥。可去到她住处也不见她人影,转天再去找还是没有见到她,心中一骇:莫不是遭了那玉平阳的毒手。撑到第三天,已经是初三了,再过七日便是苏云锦与“云婀”大婚的日子。别说能不能救苏云锦,如今她自己都下落不明,可莫要再来一个生死未卜……想到这里,崔九心中一寒,赶紧出门去飞天舞坊探求消息。
才要出大门便看见玉平阳走在前面,崔九一愣,微微停了了几步打算避过她,却不想她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着他。
崔九不由挺直了腰板。
“怎么这两日不见冉花遥?她人呢?”
我还找她呢!
崔九在心里努了努嘴,不看她,道:“我忙着张罗,哪有空知道她在哪里?”
玉平阳虽然也不喜欢崔九这个尚有些主见的奴才,却碍在他是苏云锦的童子的面上也不能怎么着他。但他如今这话显然是噎了她一口,便更加瞧不上他,道:“她最好别再耍什么花样。没剩几日了,她若还不消停,我便让她永远消停。”
崔九不答话。
玉平阳见他这幅模样,说不出的来气,哼了一声便径直走远了。
见她走远,崔九立马就开口骂上:“这话说给我听算什么?不是还有几日么,看你到时候笑得出来!”不过……既然玉平阳也不知道冉花遥下落,那便说明,她如今并没有遭到玉平阳的毒手了?想到这里,崔九才稍稍喘了口气,再望一眼玉平阳走的方向,转身就回了宅子。
果不其然,才回了院子就看见冉花遥侧身半伏在美人靠上,脸色苍白。
崔九心中一咯噔:难道……真的出事了?呆了呆,立马奔过去。
“冉姑娘,你这是……”
“我走不动了,小九九,你且扶我一把。”
崔九赶紧伸手去搀她,又问:“究竟是出了什么事了?怎么会弄成这副模样?是玉平阳……”
“并非有人害我。”说到一半她突然皱紧了眉头滑下去跌坐在了地上,使劲喘气。
“冉姑娘!”
冉花遥缓了缓气,道:“这两天我一直躲在……”
说到一半她又不说了,直直地望着前方,
崔九诧异,便转过头去,却见不知什么时候玉平阳已经回来,就站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见冉花遥憔悴的模样,玉平阳不由一笑,抱着双臂走过来。崔九立马站起来,张开双臂护住在冉花遥前面。
“走开。我还不会对她下手,我可要留着她看好戏的。”
崔九不让,玉平阳一甩手就将他掀翻道栏杆外面,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你莫要对他下手!”
玉平阳瞥了一眼摔得四仰八叉的崔九,果然作罢,在冉花遥的面前蹲下,伸手去抓她的下巴。冉花遥下意识地便要避开,这便逗乐了玉平阳。
她哈哈大笑起来,扳住冉花遥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道:“怕了?我不是说了么,我的大婚之日就剩几天了,还要留着你的小命看好戏呢,又怎么会轻易杀你?”
冉花遥怒瞪她不说话。
“怎么,看你这幅模样,莫不是又在捣鼓着怎么对付我?自讨苦吃了吧?我看,只剩没几天,你还是好好养养,省得到时候人模鬼样的在我的婚礼上吓人。”玉平阳松开手,站起身来,笑着看她,“那就没意思了。哈哈哈……”
“你就那么有信心能够得逞?”
“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不自信了。冉花遥啊冉花遥,我倒没想到你居然这么棘手,真是低估你了。只是你须得记好了,别以为有独孤门撑腰你便可以力挽狂澜。跟我斗,你始终太嫩。而且……现在你也来不及跟我斗了。”
“我不知道什么独孤门。但跟你斗,尚且不晚。”
玉平阳不由嗤笑。
“无知者无畏,威胁你你还当我开玩笑。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这世上只有一个苏云锦,要得到他势必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如了我的意,虽然活罪难逃,却能免你死罪一条。至少我们之间有人开心了不是?若是你坚持找我的麻烦,大不了我与你同归于尽。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只是……我从来刀光剑影地过,哪里怕过死。就不知道你怕不怕了……哦,你也不怕的,但是你怕死了就离开苏云锦了?论心狠,你也始终及不上我呀。”
“你不是心狠,你是没有心。”
玉平阳最恨的就是她这种即便瑟瑟发抖也依旧平静倔强的面孔,当下便差些要撕了她的脸。崔九从地上爬起来,赶紧挤到二人中间,生生受了她一巴掌。
“看你还能嘴硬几天!”
直到玉平阳走远了,崔九才松下警戒,转身去扶冉花遥,却见她依然昏死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