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冉佑之离开后,冉花遥的心情便低落了好些天。于是向苏云锦告了假在家中住了几日,却越发的想念冉佑之。
冉昭明说:“佑之自有他的路要走,就好比阿遥你选择了去锦云公子的府宅中学习一般。一切有为法,应作如是观,阿遥应是比爹爹更清楚的。”
“可是阿遥还是舍不得哥哥。”
“爹爹也舍不得阿遥。”
冉花遥一愣,顿时心中明了。
冉昭明什么也不说,那时候牡丹花神的事也好,如今住进了苏云锦的宅子也罢,他心里比谁都要明白清朗,冉花遥原本已经留不住。冉佑之也一样,冉昭明许是早就预见了今日的,他说一切有为法,既是说与冉花遥听,亦是说与他遗憾而又悲切的心听。
冉花遥不敢再问,匆匆离了府,心中却大乱。
去飞天舞坊寻百里明月时,她正在楼中教舞姬们跳舞。百里明月的舞倒是跳的极好的,翩婉如惊鸿游龙,舞姬们看呆过去,方从外头来的冉花遥也愣愣地站在门口忘了跨进门来。
瞥见门外的逆光里站着的窈窕身姿,百里明月便知是冉花遥来了,忙停了将她拉进楼中来。
“今日什么风,把你也吹来了?”
“今日东风,”冉花遥望了望外头的垂柳,又道,“此时嘛,刮的应是东南风了。”
百里明月叫她逗笑了,又拉着她上楼去:“丫头,这好多日,你怎的不来了?我一人在楼中哪里也去不得,好不烦闷无聊。”
“怎么会哪里也去不得,自去找我爹爹便是了。”
“你不在,我哪好去找你爹爹?该打!”百里明月笑着嗔她,又道,“前些天我倒是去找过你几回的,却听得你爹爹说你去了锦云公子那里求学。我原先倒不知,你说的那人原来竟是这两年赫赫有名的锦云公子,难怪有如此的品貌,也难怪将你这丫头迷得神魂颠倒。”
“我就是被迷得神魂颠倒又怎么了?”
“兜兜转转的,原来是他。苏云锦,锦云公子……你同我说起的时候我只知道苏云锦是你等了许久的那个虞美人哥哥,哪里还关心他是不是锦云公子来着?如今你跟着心上人求学,也不知道你去学个什么东西,怕是光看着人家发呆了吧?”
冉花遥嘟了嘴白她:“明月,你就爱胡说!”
二人坐了小会儿,日头已经上了中天,穿过花窗漏进来。偶尔吹来一丝夏风,夹带着楼下丝竹声袅袅,拂动了门口珠帘叮当作响。冉花遥原本手中捧着茶,却突然起意,拉着百里明月的手在屋子里转起来,看着她水红的的裙摆张扬着犹如晨露里的朝颜,道:“明月,你教我跳凤舞吧。”
“这支舞可教不得你,我要带进棺材里去的!”百里明月被她拉得踉跄一步,话虽这么说,但随后便随着她转起来。
明明是她带的头,到最后却看着百里明月一人闭着双眼环着七彩的帔帛在屋子里一圈又一圈的旋转;她又绕过珠帘,跳上阳台的栏杆,像是停不下来了一般,在白炽的日光底下跳得酣畅淋漓;楼外绿树红花青空白云做衬,丝毫夺不去她的光彩。
冉花遥挽着珠帘,静静看着百里明月:她在爹爹面前是那般的小心翼翼,忐忑难安,如今却是这番自信而美丽的姿态。明月太胆小,这副好模样该让爹爹看见才是。她为了心中欢喜如此的担惊受怕,自己又何尝不是?她已经够勇敢,却不知道怎样才算是自己的好模样,又怎样才算是苏云锦眼中看到的好模样,如此,她便胆怯了。她自知,苏云锦是比爹爹更难以求得的人。
末了,冉花遥要离开,对着百里明月道:“明月,哥哥去北地学医了,家中只爹爹一人甚是冷清的。你若有空,便来冉府找我,我若不在,你也坐一会儿再回去。”
百里明月微微诧异,赶不及脸红,心里已经泛了酸。
才离了飞天舞坊,便见街道上一行僧人款款走来。暗黄色的袍子连片,午后的轻风吹起衣角,光亮的头顶承着火辣日光,却步履轻盈,不紧不慢,安静而诡异的走在这栖水塘畔,在湖中落下一色的倒影。这几乎要溶入到日头底下的光景,引得道旁行人禁不住的侧目。
栖水只一座水南寺,因在万安桥与栖水塘的南面而得名,寺中僧人都着青灰色僧袍,何况如此的陌生面孔,竟是外来的僧侣。
冉花遥避到路旁,眼看着众僧人从自己面前经过。走过了,那行僧人却莫名的停了下来,然后见一张明亮的面孔转过来,是个年轻的僧人。
他双手合十,径直向着冉花遥走来。
冉花遥一愣,却并不知他折回的原因,便如同之前一般想要让出道来。谁知那年轻僧人在她的面前站定,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请施主伸手。”
“做什么?”冉花遥诧异地看着他,又道,“今日我出门匆忙,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布施与你的。”
那年轻僧人不由一笑,竟也是俊朗出尘。
“贫僧不过是想看一下施主的手相。”
“和尚也会看手相?”她虽这么说,但还是伸出了手来,手掌向上摊在他面前。
那年轻僧人答“是”,又道一声“失礼了”,才轻轻托着冉花遥的手看起来。
冉花遥看着他低头,眉峰入鬓,又悄悄踮起脚来去看他头顶,却不见香疤,不由失落,问:“是凶是吉?”
那年轻僧人松了她的手,又念一句“阿弥陀佛”,答:“凶吉难辨。”
“为什么是凶吉难辨?方才你不是说会看手相么,还是你这和尚打了诳语?”
他又笑:“出家人不打诳语的。”
“那你看甚么?”冉花遥皱了眉瞪一眼。
“看施主的命理。”还未等得冉花遥开口,他便接着道,“天机不可泄露,施主若是有心,便常来水北的平生寺烧香祈福吧。”
“哪来的平生寺?你这和尚胡说八道。”
那年轻僧人只笑不语,走远了才念一句“阿弥陀佛”,然后随着众僧人慢慢走远。
冉花遥回到苏云锦的府宅,依旧是崔九来开的门,心中不禁同情起他来。明明是苏云锦的小童子,却干着所有下人都干的事,也不见得他的月前拿得比人家多。同情归同情,她却怎么也不去想,原本就是苏云锦故意欺负的他。可谁教他是崔九,人家是她的心上人?
她护短得厉害。
冉花遥这般想着,却不知此时崔九也在同情着她,便时不时地转回头去看看冉花遥,引得她忍不住便问:“小九九,这几****是不是睡在风口面瘫了?”
崔九这才真正要面瘫了,却隐忍着不好发作,只吐了一口气道:“冉姑娘,我没有面瘫。”
“我又不是外人,你承认了也没关系的。”
崔九便不想理她了,之前的同情也一下子化作了怨气,他此时心中坚定,要同自家公子站在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