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飞天舞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看看天色,冉花遥便急了,加紧了脚步往回赶去。路过万安桥畔,却见几艘雕花精致的画船靠在岸边。那雕工漆色都不似江南,约摸也是奔着武林大会来的外人。她急着回去寻苏云锦,便没仔细看,却在此时有人陆续从船上下来,霓虹羽衣,妆容精美,发饰金贵,好不华丽生辉,在江南倒没见过这般招摇的人物。
她们由丫鬟扶着下船来,优雅端淑,时而低声交谈,时而侧目颦笑,小心提着着长裙往桥对岸新起的望湖客栈摇曳而去。
冉花遥一时好奇,便随众人一起驻足看了一小会儿。
众人皆叹,武林大会竟让都城名媛都纷纷聚来,好不热闹。
冉花遥却看,望湖客栈二楼的窗口,那侧影像极了苏云锦。
就望了一眼,她便不再看,转了身从人群里退出来。又突然间觉得好似没有这般急着想回去了,便放慢了步子,沿着栖水塘慢慢地走回去。
栖水塘里船尾相连,渔家的姑娘们唱着小曲,羞着脸聚首望着岸上行走的年轻俊杰,欢声笑语不断。若不是遇上了苏云锦,她是不是也会像她们一样,无忧无虑地过完上半辈子,再找个爱慕的人过下半辈子,一生平淡安然。但若不是遇上了苏云锦,她又该去哪里找那个爱慕的人,如此时一般因他高兴,因他难过,因他体验喜怒哀妒嗔,有些不开心,却依旧感到丝丝甜蜜。
回到宅中,果不见苏云锦。
崔九的表情有些僵硬,见到冉花遥也不似平时一般凑上来,反而有些刻意躲避。可他不说,难道冉花遥就不知道苏云锦已不在宅中?关于他的事,她一向比谁都要敏感而精确。何况,她似乎已经见过他了。
“冉、冉姑娘,公子有事出门去了,你要不要……先用饭?”
崔九也自觉自己刻意的有些好笑,便不再出声,只一脸谨慎表情的站在冉花遥身后,看她如何反应。
冉花遥却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注意到一般,应了声“好”便坐下来。
崔九也没想到她今日竟这般迟钝,有些庆幸,但依旧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叫了人来上菜。
公子啊公子,您倒是快些回来啊!不然就要暴露了。前几日还有那么多人向冉姑娘求亲,如今可算是四面临敌,你说你非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去鬼混,这、这算怎么回事嘛……莫要错过了才好。
待冉花遥吃了晚饭,崔九也等得一身大汗之时,苏云锦才匆匆地踏着暮色而来,走进到灯光底下。
冉花遥站住脚望着他,崔九也大喜,正要唤一声“公子”,苏云锦却突然几步上来拉着冉花遥便又走进了夜色里,徒留崔九一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这又是什么情况?公子,您确定不用先道个歉么……”
“苏云锦,你带我哪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冉花遥小跑着跟在他身后,如斯问。今日的苏云锦有些奇怪,偏离了她对他所有的预测。即便,原本她从未真正猜中过他的心思。
“冉姑娘可记得,前几****帮了你的大忙?”他回过头来一笑,却见她跟的吃力,便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掠上了屋檐。
她才想起那日游赭芳湖的尴尬事来,正脸红着,却突然叫他抱着飞到了天上,不禁低呼。随后便听见他说:“如今,该是冉姑娘还我的时候了。”
她将将缓过神,又听得他这般说,不明所以:“还什么?”
苏云锦却笑而不语,抱着她掠过屋顶,跳入对面的楼里。
苏云锦曾带着她翻过自家的墙,登过不空寺的天阶,却不曾这样像极了要离开地面飞天入仙一般狂奔,倒是新鲜又慌恐的。于是,下地的时候冉花遥有些腿软,扶着栏杆才站稳了脚,望见楼下万安桥上灯火明灭,行人悠散。
原来是到了望湖客栈。
苏云锦扶住她的腰,半拥着她将她带到里间,又在她耳边小声地道:“今日,也借冉姑娘一用。”
她尚不知情况,便叫他拉了进去坐下在圆桌边,桌上美酒佳肴,尚未动盘,全是江南菜色。
“可有冉姑娘喜欢的?”苏云锦问是这么问,自己却已经拿筷子夹了粉蒸糕递到她的盘子里,正要再说什么,门外忽然脚步匆忙,便听得有人轻声叫唤,“锦云公子……锦云公子可在此处?”欲要破门之势。
苏云锦突然一皱眉,就将冉花遥拉到了自己怀里坐定,那人也在此处推门进来。小丫鬟见苏云锦正在此间,一喜,但见她怀里却坐了一人,手中执着筷子,正夹着粉蒸糕,脸色便一白,又通红起来,咯咯嗒嗒地说:“我、我家小姐……”便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匆忙关了门退出去。
冉花遥看看那合上的门,在低头看看苏云锦,却见他笑得欢心,张嘴就咬下一口粉蒸糕。
“味道不错,冉姑娘快些吃吧。”
冉花遥看看筷子上的粉蒸糕,缺了一口,又看看苏云锦:“她家小姐也问你求亲了?”
苏云锦笑出来:“她敢。”
“既然人家不问你求亲,你借我帮忙,又是为的什么?”
“为与冉姑娘吃饭喝酒言欢。”
“胡说!”冉花遥放了筷子,拿起酒来闻了闻才倒入嘴里。
酒才入口,却又听见门外嘈杂声起,冉花遥当人又要闯进来,心里虚着,一呛便不止的咳嗽起来,挣扎着就要起身。苏云锦将她按回去,抱着她就亲了上去,许久才松开。当此时,冉花遥已经快喘不过气来,瘫倒在他怀里无动弹。
“还……还未结束?”
“若换成了冉姑娘,会这般轻易放弃?”
冉花遥喘着气看笑得不改面色的他。
却也是,无论是谁,都逃不出苏云锦的魔障。那小丫鬟是,她家小姐是,见过了苏云集的姑娘家都是,无一例外。
“所以……还请冉姑娘多多配合。”
那么……她想:是不是可以认为……他拒绝了所有其他入了他魔障的姑娘,就将她一人拉起,慷慨地留在了身边,推心置腹。
这究竟倒是件好事。
果真,不多时便有人敲门:“锦云公子是否在里面?为何离了座在此处喝酒?”
是另外的姑娘家。
许是……那家的小姐。
莫不是,方才苏云锦是偷空溜出来的,然后偷了她一起回来?
敲门的声音越发紧蹙,声音也有些嘈杂。
冉花遥看他,动了动口,轻声问:“怎么办?”
苏云锦望望门口,挑了挑眉,却忽然扔出什么东西将灯扑灭,屋外交错的影子便清晰地印在窗纸上。他们交头接耳,探头探脑,还欲悄悄错破窗纸看进来。黑暗中,冉花遥与苏云锦坐在一处,看见他的眸子即便是在昏暗的光线里,也依旧如摄魂之咒一般缚住了她的心,所以此时它砰砰跳着,在静谧的空气里异常响亮,让她都害怕是否叫他听了去,看她笑话。
他们自然是看不见什么的,却也不敢轻易再闯进来。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听得里面没有动静,最终还是散了去。也有个姑娘在门外逗留许久,久的让冉花遥担心是不是苏云锦快要抱不动自己了。
那姑娘也最终离去,在阑珊的灯火之中,
窗外灯灭了,声音歇了,栖水也睡过去了。
“苏云锦,我们也回去吧?”
她小声提议。
苏云锦却说:“今日不回去了。冉姑娘与我在此处歇息可好?”
冉花遥便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动也不敢动,只等着他再说些什么。
苏云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像孩子一样抱着她站起来,走到床榻边,将她放下去。
“可我还未洗澡。”
苏云锦不由笑出来:“冉姑娘只担心这个?”
“那还要担心什么?”
“担心冉姑娘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和一个不知出生来历,年龄家室的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当真也只有冉姑娘有这个胆了。”
“那个人是你,便无有恐怖。何况……”
苏云锦不说话。
“何况,日常在家里也好,出门也罢,我们也这般处着的……”她说话的声音越发小了起来。
“原来冉姑娘都知道的?”
他问的,许是画船上,水榭中,还有白灵山的客房里,他们和衣共眠,老早就已不稀奇。苏云锦自然知道她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她知道,才好这般心高胆肥,看着有趣的她的表情与动作,不由也心情舒畅,顿觉人生有趣,江南有趣,栖水也有趣。
“也并不全都知道……”
“冉姑娘还有什么不知道,我知无不言。”
“你肯定不会都告诉我,我还是不问你的好。”
苏云锦笑笑,人已经坐上床边来,吓得冉花遥立马就缩到了里面。二人虽不少这般做过,却没有一次这般刻意,究竟是有些不习惯的。
“今日冉姑娘先将就一歇,待明日天亮我们便回去。”
“为何要明日才回去?”
“好让她们帮我宣传,锦云公子也有被人定下的一天。”
冉花遥的耳朵忽而嗡嗡作响:被人定下……
被我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