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五月,维阳这个北方的城市刚刚进入夏季,到处都可以看到盛开的国槐、香樟和银杏,繁荣茂盛。
大学毕业,送别会办了,毕业照也拍了,同学们都各奔东西奋斗打拼,霍雨桐已经在家里呆了一个礼拜,特别不习惯。放下已经看了无数次的毕业照,她叹了口气。她报传媒大学是被爷爷视为家族缺憾的一件事,能让她读完已是阿弥陀佛,真让她去做主持人或者进娱乐圈,连想都不要想。
以前,她总是会想——如果我不是我,如果我变成另外一个人,重来一次,我的人生会不会更精彩?
现在她才知道,有钱有势的家庭里的公主也不是好当的,还没有原来的她自由快活。
可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她现在是霍雨桐,伴着这个身体从小到大,整整十年,她已经分不清什么彼此。
这时,张妈突然在门外喊:“三小姐,老爷让您去书房一趟。”
“爷爷?”雨桐从椅子上站起来,下意识扫了一眼自己的衣着,爷爷重讲究,在他面衣着打扮都得一丝不苟。“张妈,爷爷叫我有什么事?”
张妈摇头笑着说,“您去了不就知道了?”
她嘟嘴,这几天她都不太敢见爷爷。
爷爷霍远山今年78岁高龄,是位退休的军人,没退休前任维州军区司令员。他经历了抗日战争,吃过苦、受过罪、挨过批、挨过穷,活生生的历史,是很老派的人,思想保守,最重家教,在他的思想中,霍家的人不论男女都必须做军人,所以家里面大伯、爸爸、叔叔和姑姑都是军人。
哥哥还在服役中,姐姐在军区政治部工作,到了雨桐这里,初中高中时的军训她都九死一生了,真的真的无法想象真正的军人是怎样受训,她就使了个瞒天过海,在志愿表上填了自己喜欢的学校,当时就把爷爷气坏了,气过之后,爷爷虽遂了她,心里头却一直不如意。
现在她毕业了,按照爷爷心里面的宏图,霍家满门军人的理想已经实现,却因她,永远都不能实现了。
所以,听见张妈说爷爷叫她,她心里打鼓,怕爷爷把她送到部队去。
到了书房前,雨桐轻轻敲了两下,里面立刻传来爷爷的声音:“进来!”
看来专门在等她。
她扭动门柄进去,见爷爷又在摆弄他那些古董,退休后这是他最大的爱好了,十余年下来,各类古董的数量堪比藏书。他高高的,因为年迈瘦了很多,背也有些驼了,虽两鬃斑白,骨架仍然硬朗,年轻时他不苟言笑,总是很严肃,现在眸间少了凌厉,多了慈祥温和。
雨桐笑着走过去,微歪了脑袋看他手上的青花瓷瓶,“这件我以前没见过,您新收的?”
霍远山的眼睛上扬,透过老花镜看雨桐,“你这小丫头,眼睛挺尖。”听这说话的语气,并不像生气的前兆头,雨桐松了口气。
“爷爷,您找我什么事啊?”她不禁问。
霍远山放下青花瓷瓶,坐到了书桌后,雨桐赶紧跟过去,恭恭敬敬站在一旁,静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雨桐,有男朋友了吗?”
雨桐眼睛一闪,以为自己听错了,爷爷什么时候关心起这种事了?这可不像他的作风。
她有些不好意思,低头说:“爷爷不批准,雨桐哪敢?”
霍远山嗔看着她,眼中却是含了笑,“你不敢谁还敢?你是最不听爷爷话的。”
“我真的没有啊,家规我熟记着呢,不毕业不许谈恋爱。”
霍远山点点头,眸间闪过一丝凝重,“爷爷给你找了一个婆家,男方品貌端正,家教也甚好,与我们霍家很是匹配,你答应吗?”
虽然之前听到过一些风声,爷爷亲口说出雨桐还是很吃惊。但那只在眼中一闪而过,很快她就平静了下来,毕竟她不是第一次二十岁,在她真正的了解了这个家庭后,她就预料到了,会是这样。
可是,怎么也不至于爷爷跟她提这件事啊。,
霍远山审视着她的神情,接着说:“我们大人已经谈好了,就等你毕业,他们那边想早点办婚事,日子就在这些天了,
果真,语气不再是征求,而是告知。
雨桐略一思索说:“他长的什么样啊?”
霍远山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照片,“看看吧,爷爷的眼光不会差。”
她接过,心不禁纠起,她知道爷爷的眼光,但人与人之间的审美毕竟有差异,她还真怕……
把照片拿近,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看起来三十左右,是张半身照,像是临时照的,穿着蓝色的西装和深灰色的衫衣,眼中带着些许疲倦,如爷爷所说,五官俊朗。
“喜欢吗?”霍远山问。
一张照片而已,不排斥也谈不上喜欢,她更羞于说出来,只是低了低头。明明早已料到的结果,心里还是有些伤感。
霍远山笑眯眯的,“不说话爷爷就当喜欢了。”
雨桐把照片放回桌子上,一个简单的动作,霍远山看出,她委屈。他暗叹口气,把照片收了起来,笑着说:“约了明天,你们见个面。”
雨桐仍旧不说话。
“委屈了?”
“不委屈。”她摇头。
霍远山握了她的胳膊,把她拉近一些,“雨桐,你知道在这个家里,你有什么不同吗?”
提起这个,雨桐的心有些沉,坦白道:“知道,因为我不是妈妈的亲生女儿。”
霍远山没想到她会想到这个方面来,他嗔了脸,“谁说你不是亲生的?爷爷待你不像亲生的吗?你是就是听那些闲人胡言乱语听多了。我告诉你,爷爷在这个家里最疼的就是你……”说着,霍远山眼中含了笑意,“你小脑袋瓜里那些鬼主意,特别像我年轻的时候,这就是你最大的不同。只可惜,你没有做军人。不过,爷爷也想开了,不做就不做吧。”
“爷爷……”雨桐有些动容,霍远山从不会这样表达感情,从小到大,她第一次听见他说这种话,竟然是对她说的。
霍远山有些激动,指着四周继续说:“雨桐,等我走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
雨桐上前,禁不住抱住他,从小到大点点滴滴在脑海中回放,爷爷待她比亲生的还亲。她满足了,她摇头说:“别说这种话,您会长命百岁的。”
霍远山欣慰笑着,把她扶开,和声说:“爷爷对不起你,本打算成全你到底,学业和婚姻都不管你了,现在又为你作了主。”
“爷爷,我不怪你。”雨桐赶紧说,“我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那个人既然是您看中的,我就喜欢。”不管爷爷是安慰,还是真的曾经这样打算,她都很感谢他。
她朝他笑,很感兴趣似地问:“他是哪个军区的大军官啊?海军、陆军还是空军?我猜是空军,这样我们家海陆空就齐了。”
霍远山沉默一下,笑容不太自然,“他不是军人。”
今天爷爷已经让她意外很多次,她嘴巴微张,愣住了,“那他是……”
“他是萧氏置业公司的二公子,萧劲。你听说过吗?”
雨桐摇头,“我只知道萧氏在地产界很厉害。”
“不意外,外界的人都只知道萧氏的房子盖的好,却不识萧家人。我最看重他们这点,低调做人,高调做事。雨桐,你嫁过去,不会受委屈的。”
中午时候乔爱莲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精美的纸袋,雨桐好奇,禁不住迎过去,探着头往袋子里看,“妈,这是什么?”
乔爱莲看着她,淡笑说:“给你买了一件礼服。”
雨桐意外又欢喜,拉着乔爱莲就往上楼去,“妈,您这么好,给我买礼服?爷爷不会怪您吧?”
乔爱莲压低声音像说悄悄话似地说:“裙摆及膝,符合爷爷的标准,不怕。”
她掩嘴偷笑,到了房里就把礼服拿出来,展开一看,白色的礼服,镶边是细细的花边,下面是银丝掐就的裙摆,华丽不失简洁,甜美不失大方,很漂亮。
她拿在手里在镜子前比划来比划去,“好看,好看。妈,怎么突然间想起给我买这种衣服了?”
乔爱莲迟疑着,眼神闪烁。
雨桐突然想起,爷爷说明天让她和那个萧劲约会见面,这礼服应该就是为那个准备的。
见妈妈难言的样子,她走过去,平静说:“妈,别为难了,爷爷都跟我说了,我要嫁人了,对不对?”
乔爱莲一怔,继而松了口气,这件事她是没办法对雨桐说出口的,只是不知老爷子有没有说完全,她试探问:“你生不生我们的气?”
雨桐想了想说:“妈,我什么都懂。那个人,他会娶我,这就够了。”而那些曾经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人,却永远都给不了我婚姻。一世情长,一时爱短。
看来老爷子只说了果,没说因。乔爱莲暗自叹气。
雨桐猜得到,他们有难言之瘾,家里头一定出什么事了。既然他们不想说,她就不问。那一世,她太任性太理想,为了所谓的爱情离开了爸爸妈妈,到最后受了伤头破血流回来,未报养育之恩就离开了人世,老天让她重活一次,她把霍克石和乔爱莲既当作这里的父母,又当作上一世的父母,一定要让他们,让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