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草浮绿,嫩芽柳枝。风带来春天的气息。
凌泠刚走的那阵,习惯还会让人撕心裂肺的疼。往往一个转身去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或是不经意唤出她的名字,然后说抱歉叫错了的刹那。才恍然。那个倔强骄傲清冷的朋友,已经在另一个国度。
她跟婉儿越加的要好。行迹越加的疯狂。洛阳城的百姓松了一口气。忧伤实在不适合君家那个飞扬跳脱的丫头。
仿佛黑夜降临前最后的狂欢。尽情的享受这自由的韶华时光。
前几日慕将军和乞巧儿喜结连理,在城里成为风靡一阵的谈资。陌兰在喜宴上喝多了酒,耍着酒疯,直嚷嚷着要去闹洞房,婉儿红着脸死死拉着她不让她去。在场的男宾客与慕将军关系好的都是些将领士兵,性情豪爽,之前陌兰混在男人堆里,拼酒拼得好不痛快。如今更是勾肩搭背一群人往洞房的方向走去。婉儿小胳膊小腿儿的拽不住一帮人的力量,急得一身是汗。
这时一双优雅有力的手把陌兰从人堆里揪了出来。婉儿回头正想表示一下感激。看到身后的人顿时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脸上布满了红晕。是凌飞。
他今天穿了一身素净的袍子。少了几分威仪,居然很有几分文雅之态。他原本在角落观礼,本不打算干扰这一室热闹喜庆大家无拘束的氛围,只是这丫头也太——他摇了摇头,又哪个未出阁的姑娘像她这样大胆的?洞房都敢闹。手下的家伙还在不耐烦的掰着他的手指。掰了半天掰不掉,冲着之前称兄道弟的一众人喊道:“你们还不过来帮我把这个大钩子弄掉!真是的,谁在这弄了个钩子,我的新衣服……”
那几个人有见过太子殿下的,拉着旁边的人赶紧行礼,酒醒了大半。太子挥挥手,几个人立马退到一边。
这时凌飞才注意到婉儿:“诶,你是陌兰的丫鬟?你家小姐的马车呢?”
婉儿脸涨得更红了:“我……我不是丫鬟……我是……我是……”她支吾着,羞得连自己的名字都说不出来。
凌飞已经开始不耐烦,他干脆一把抱起陌兰,大步往厅外走去。宾客一阵抽气声,交换了一个眼神,这个月的八卦又有精彩的了。这君家小姐是出了名的离经叛道。这太子殿下平时举止也不拘礼法。这两个人……顿时窃窃私语声不绝。厅堂中央婉儿还傻傻的站着,大滴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贝齿咬着朱唇,隐隐渗出血来。
陌兰在他怀中踢闹不休,凌飞更加烦躁,在府院门口寻找君家的马车,想着把她扔进去了事。谁知找了一圈都没有,干脆好人做到底,无奈抱她上了自己的马车。马车帘落下,蹄声达达。
不远处,一位玉树芝兰的青年眼睫垂下,看不清任何情绪。
上了马车,陌兰终于老实了一点。她笑得灿烂,眼神却迷茫,看上去一副傻样子。扯着嗓子咿咿呀呀唱起了歌。见她如此,凌飞略微松了口气。他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事情。
好景不长,陌兰唱得兴起,摇摇晃晃站起来挥着衣袖,看样子竟要跳舞。见状凌大太子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一手扶着额头,另一只手想拉她坐下。马车一个颠簸,本来东倒西歪的陌兰堂而皇之地摔在了凌飞身上。
凌飞暗咒一声,这女人看着纤细,但这一下力道着实不轻,后背磕在窗沿上火辣辣的疼。低头正想发作,却看见某人勉强称得上可爱的醉颜,红扑扑的小脸,平时潋滟的眼眸抹上如烟的迷茫,顿时火气无处可发。
陌兰呆呆看着凌飞放大的脸,眼皮渐渐合上。过了一会儿又张开一条缝看了一看,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死狐狸。”然后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翌日,陌兰醒来。头痛也就罢了,身上也疼得要散架。打听一番才知道,昨晚是在君府门口发现了躺在地上的她。她摸摸鼻子,心想婉儿真不够义气,居然就把她扔在门口走掉了。只是为什么宿醉还有浑身都疼的症状?她跟别人打架了?
而此时茶馆中有人正在吐沫横飞的说:“我昨天晚上看见有一辆马车,驶过君府门口的时候,扔了一个长条形包袱下去,你们猜是什么呢?”
上次喝得烂醉之后,城中多了很多关于她和太子的八卦。她自然懒得理这些,不过君老爹对她喝酒之事很不满,罚了她禁足十天。某日她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池塘旁钓鱼,钓着钓着不小心睡着了。醒来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眼睛盯着一个地方发呆。呆了半晌突然意识到长廊那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她拨开眼前的柳条,看清了那人正是洛芝清。他来干什么?好奇,耻辱,生气几种情绪杂糅在一起,顿时困意全无。她跳起来,看到他往老爹的书房方向行去,急忙跟上去。
等她走到的时候,书房房门紧闭。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前,支起耳朵认真听。她听啊听啊听啊听,挫败的一屁股坐在地上。什么嘛,这书房谁设计的啊,这么隔音!她犹豫一阵,想着听不见看看总行吧,就在门上戳了个小洞,趴在上面使劲看。
正努力辨别着物体,吱呀一声门突然开了,她重心倚在门上,没反应过来,顿时直直往里栽去。等她狼狈爬起来,一抬头,君老爹和洛芝清表情讶异的看着她。她面如火烧,尴尬不已。洛芝清轻咳一声,表情有些扭曲(在忍笑):“太傅大人,那晚辈就告退了。”君老爹好像有些忧心重重,点了点头:“多谢贤侄。”
洛芝清温煦一笑,撩袍迈步出了房门,一个简单的动作由他做来,竟是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君老爹瞪了陌兰一眼,做口型:“还不去送送洛公子?”
陌兰心中无比郁卒,老爹啊,你不知道你口中的贤侄早就琵琶别抱跟周菁菁腻来腻去了吗,让我去送不是自取其辱么。但看了眼老爹的神色,她还是摇了摇头跟了出去。
她在洛芝清身后灰溜溜的走着(刚才摔跤站上的尘土),看着他无比美好的背影暗暗咬牙。明明君家的院子就这么大点儿,他来过也不知多少次了,逛君府跟逛自家后院儿似的,哪儿用得着送啊。
前面洛芝清突然慢了下来,回过头看着她笑:“君姑娘不是来送在下的吗?怎么一直跟在后面?”
她被这笑容晃了一下。心中唾弃自己。也不言语,快走两步走到了比他靠前一点的位置。又听他仿若漫不经心地道:“君姑娘不想知道我方才跟令尊说了什么吗?”
当然想知道,但是我问你就会说吗?心中这样想着,她还是问了一句:“说了什么?”
洛芝清停下来,墨玉般的眼眸定定锁住她,咬字清晰:“是有关太子选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