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拒之门外王府乱投医
乌央乌央的人群立刻就把我又抛到了茶馆外围,贩夫走卒、闲来无事的八旗子弟……各色人等都热闹异常的看着最后的精彩,这样的热闹显然比晚上的文雅戏剧更吸引人们的关注,等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再挤进去时,才知道所有官奴都已经交割完毕,只剩下一地污秽和兴奋异常、仍不肯散去的人群。
我发疯一样的追进去问那茶馆的老板,刚才那个女子到底被谁买去了?
那茶馆老板一脸的奸笑:“怎么,姑娘还真是中意那家鸨母?可惜那人不是本地人士,你要是想去,等下月卖人的时候你再来!”
我这才想起来,这家茶馆必定有官方背景,这年月,敢帮助犯官家属后人甚至家下人等那都是重罪,所以,他的腰杆子硬着呢,没必要跟他浪费时间。
我没命一样往家里跑去,进了门却又不敢告诉老太太我在人市上看见了老太太的心头肉——李府二小姐芳儿姑娘,犹豫片刻我只好理理衣衫,仍装作没事一样,进了老太太房里,太太忙前忙后的帮着收拾老太太的细软,抬头看见我略有些不快:“这样忙乱的日子,你却去了大半日,东西可都买齐全了?”
“买齐了,夫人。”我微笑着答道,“只是那绣品好像不是夫人说的那种,只是我来京里的时间短,不太认得,又怕这些送人的东西,买错了还招人笑话,还请夫人去看一眼。”
夫人略一楞,已经知道我这是叫她借一步说话的意思,心下有些诧异,却也没有在老太太前透露,只笑着说:“来京半年,连平儿这丫头也贪玩起来,玩了这半日买的货色还不对,我去看看就来。”
说着,跟我走了出来,一径走到我自己住的厢房,左右看看,见安排买的东西全不见踪影,正要开口问,我已是再也忍不住留下泪来,双腿一软就跪在了夫人面前。
夫人吓得脸色都变了,这半年来,哪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要了我们家大大小小的命啊!但她强控制着自己,双手来搀扶我:“多大点子事儿,站起来说话。”
而我却仰望着夫人哭得更凶了,那人市上的凄惨仿佛都从内心里迸发出来:“夫人啊,我在路上碰见芳儿小姐了,夫人啊,你可得救她啊,她们这几年还不知道受了怎样的罪……”
“什么?你见着芳丫头了?怎么会?会不会看错了?”夫人一叠声的问,一边把我拉起来,紧紧攥着我的手:“快别哭了,给我讲清楚,怎么见着的?她现在怎样?”
我这才被这阵疼痛逼得清醒过来,忙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泪水:“太太啊,我买了东西回来,却在菜市口附近的一个小巷子里遇见一个专卖官奴的“人市”,听见围观的人都说什么坏了事儿的年羹尧家人发卖,我就寻思着或许能碰见一两个认识的?”
大概是我讲的语无伦次半天不着重点,夫人额头上的汗珠子都冒了出来:“快说!卖到哪儿了?”
“我挤进去看时,她已经被鸨母领走了,并不知道是哪一间。”
夫人一听这话,立时一阵眩晕。我忙扶着她在炕沿上坐下,慌乱之间倒了一杯冷了的茶水给她。
夫人略定了定神才问:“真的是芳丫头?一晃五年没见,又经历那么多事,上次见她还是个身量都未长足的孩子,你会不会看错?”
“芳小姐的眉心那颗胭脂痣岂是人人都有的?再说……”
“再说怎么?”
“再说她也认出了我,叫了我‘蕙兰’!”
夫人一听这话,豆大的泪珠吧嗒吧嗒就掉了下来,这院子小,她怕老太太听见,就这样难过却只是默默的流泪,生怕一点儿动静惊动了老太太。我也陪着哭了这半日,少爷满院子找我们不着,这时一边掀帘子进来一边说:“到处找你不着,怎么大白天躲在屋里……”
话说一半,就看见自己的寡母早已哭成了泪人,少爷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母亲这时怎么了,是孩儿做错了什么,你打得骂得,千万不要这样苦着自己!”
“我的儿啊,可是我老糊涂了,平儿说方才见到你芳儿妹妹了。”夫人一边说,一边擦着眼泪:“只是,哎!只是这孩子命苦,又被当做犯官家奴发卖……”
“芳儿妹妹?卖到哪里去了?只要知道人在哪儿,便是舍了我这一身剐我也要救她出来!”
“偏是不知道卖去了哪里。”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少爷急红了眼,抓着我的手问道:“在哪里看见的?是病了还是寻了短见?即看见了又怎么说不知道?”
“我是看见了,芳小姐还叫了我的名字,可是‘人市’上太乱,等我挤进去的时候,她已经被老鸨带走了,我问遍了人,都不告诉是去了那里的……”
少爷来不及听我把话说完,转身就往外跑去,一边跑一边叫道:“我去找福彭,定要找回芳妹妹来!”
屋里,夫人听见这话脸上才缓过劲儿来,连道:“这真是妇道人家不中用,紧着在这里哭,却没想到去王府走一趟,反倒耽误了功夫!平儿也别哭了,有福彭在,咱们就算把京城翻过来也要找到芳丫头!”
我还未及答应,夫人又道:“只是现在人没找到,万不可让老太太听着信儿,急出个长短,不是玩儿的!”
我忙应着,这才服侍着夫人在我房里悄悄的洗了脸,收拾妥当,又去老太太跟前伺候着了。
话说两头,少爷自家中出来,一气儿往王府中奔去,门口看门的家丁偏是才来两日正想表现自己威风的,因此拦着公子,并不让他进去:“今日王爷吩咐,无论何人来访一概不见!”
少爷急着:“哥哥行个好,只管回王爷说是廊下霑二爷来了,他自然见的。”
“郎下?我只听过郎中,没见过什么郎下!况且今日就是亲王贝勒来了也不见!”
少爷着急无法,只得一路小跑,绕进自己原先住的院子,福晋安排的家下人等正在打扫,见少爷来了,还当是来检视,管事的忙迎上来,少爷无心多言,只说借道找福彭少爷有急事,那管事的忙从腰上摸出钥匙来,带着少爷开了小门,并送进去老远才回。
到了仪门外绮霰斋书房,只见两个小厮下象棋,为输赢正拌嘴,还有四五个更小的,又在房檐上掏小雀儿玩。少爷进入院内,把脚一跺,说道:“猴头们别顾着淘气,快叫少爷来,我有急事!”
众小厮看见霑少爷进来,本来都没在意,见他这般光景才都散了。少爷进入房内,便自倒了杯茶,坐在椅子上问:“这会子早散朝了,你们少爷为什么吩咐不见任何人?”
小厮道:“还不是那些繁杂的事儿,我家老爷就吃了心软的亏,因此少爷才吩咐不见外人,今儿门上新来的,面硬,等我出去训他!二爷说什么,我替你哨探哨探去。”说着,便出去了。
这里曹霑哪儿有心情看字画古玩?有一顿饭工夫还不见来,正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忽听门外脚步急促,福彭边走还边问:“可打探清楚了?真是李家的二小姐?”
小厮颠儿颠儿的追着跑,一边回答:“不清楚,霑二爷说的……”
福彭早已不耐烦听他的,一步就跨进屋里来:“真的是见着李家的二小姐?户部那帮干孙子,我的话也敢当耳边风,真是气死我!”
说着,他已抄起桌上的茶吊子,一把摔在地上,唬得刚才那气喘吁吁的小厮忙上前来收拾,正乱着,但听得一群人叽叽喳喳乱作一团往这边走来,福彭赶紧接出去,果然是他父母都来了。
二人做定,福晋只是抹眼泪,不得出门的纳尔苏本来就在家憋闷的无趣,见这事儿到很上心,因细细的问了曹霑那李家二小姐发卖的详细情况,听罢沉吟片刻才道:“找人原不是个大事,京城能多大个地方,即便周边地方的也上来买人,咱们派出全府人等四处去问,也不过一时半刻就可以找到,只如今这人已从户部卖出,京城的娼寮背后又是盘根错节,我们这样大张旗鼓的去要人,只怕会惊动皇上,沾上‘八爷党’三个字,天皇老子也不好使,到时候……”
福晋听得这样说,更是哭天抢地几乎昏死过去,金蟾忙着抚背,一时要水却没有,忙得刚那小厮扔下满地的瓷器碎片又出去催水……
倒是福彭在朝堂行走多时,遇事还老练一些,这时他来回踱步,说到:“如今这样,要是明火执杖的去找人只怕倒害了李家妹妹,依着我说,到不如派心腹家人拿着我的名帖去各处找人,只说是眉心有痣的一位红颜知己,无论多少银子,只管烦请他们让与我就是了。”
老王爷听这样说,也觉得这样最妥,忙说:“能用高价买犯官家奴的,多半必是名楼,背后多有靠山,着心腹小厮只管找著名的那几个,就算真闹出事来,不过责罚你个少年纨绔,打几板子算数!”
福晋听见这么说,赶忙安排金蟾:“去找家里那几个用惯了的,口风紧的进来,速速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