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荒唐贝勒护芳卿
王府这里忙乱了半日,这才觉得“书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即便王府这样的人家也难找出妥帖的人来办这件棘手的事。
福彭见母亲急的这样,赶紧出来,吩咐几个常跟着他且做事妥当的小厮赶紧拿着名帖往京城中几处最有名的娼寮妓馆先去找人。
曹霑早就急得命都没了半条,正要跟去,福晋在里面听见,忙对着窗外喊:“霑儿切莫乱闯,你叔叔的事还没平复,你再惹了事,仔细你的皮!进来我有话说。”
这边福晋安顿曹霑回家安抚老太太、太太等话暂按下不说,且说那几个小厮本就常跟着京城四大名少去喝花酒,对这些地方最熟悉不过,哪里还需要什么名帖?
有个名唤赵明的,最是福彭驾下得用的人,出了门就往八大胡同一带“春福堂”而来,远远望去,胭脂石头胡同内,家悬纱灯,门揭红帖,香车络驿,游客如云,呼酒送客之声,彻夜震耳。这“春福堂”原是京城拔尖儿的,且又专设一处别院,来者皆是王公贵族,按现在的话儿说,按照性价比来算,敢出那么大笔银子买人的地方,满京城也没几个,因此只管照着顶尖儿的几个挨个找去即可。
未进“春福堂”,早有两个相熟的龟奴看见赵明,忙上前打千儿道:“赵老爷今儿来的可早,感情是听见新来了姑娘?快请、快请!”
步入厅堂,眼见着妓皆长袍盛妆,弹筝侑酒,绣帘红烛,一派逍遥盛况,赵明却不似往常那样与人调笑,只管板着脸,那两个龟奴阅人无数,立时知道今日这赵爷来者不善,更是殷勤备至,躬腰打千儿,又是请坐又是斟茶,赵民却连正眼也不看一下,只皱紧眉头半晌才说:“叫你家鸨母出来,有事相问。”
主人家虽然再三叮嘱要低调行事,可这赵明最是知道,来这种地方,不以气势压人根本就说不上话儿、见不到人。果不其然,半盏茶的功夫那老鸨便已一摇三晃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这不王府赵爷么?哪个姑娘惹您不高兴了,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她脸上的皮笑肉不笑根本没能打动赵明,略有一些些尴尬,随即转了一副嘴脸,正色道:“我知道!赵爷来自有要紧的事,不过这里人多嘴杂,只怕赵爷也不愿意声张吧?”
赵明知道话已入巷,这才铁青着脸,起身步入内室,待那老鸨关了房门,仍站着不动,等那老鸨自己“坦白”。那老鸨也很识时务,并不再罗嗦那些没用的,直入正题问道:“赵爷是为今日新来的几个姑娘而来吧?”
“正是。”
“多大个事儿啊?王爷中意哪个,咱家立刻给王爷送去!”
“我们王爷想让您让他个心头好。”
“哎呦,你看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怎么倒把王爷的红颜知己给买了回来?哈哈,这可真是罪过,您说是哪个?我立时送还,再不要那身价银子,只当是罚我老眼昏花,有眼不识泰山!”
那赵明一听,冷笑道:“王府还付不起这几两身价银子了?只是这个姑娘确实对王爷心思,若妈妈肯割爱,王爷日后定当当面道谢。”
说着,向袖内摸出一锭银子,扔在桌上:“给妈妈喝茶,明日自当带双倍身价银子酬谢!”
那老鸨最是见不得银钱的人,不管怎样先已收在袖中,这才笑道:“谢赵爷赏,只是不知道您要哪位姑娘?”
“眉心有胭脂痣的那位!”
“哎呦?怎么偏这么巧,正是这位呢?”那老鸨骨碌碌转着眼珠子。一肚子坏水都快从眼泡里溢了出来。
“怎么?这位姑娘有什么不便吗?”赵明这才感觉到手心冒出汗来——这事儿要是办砸了,是要“提头来见”的!这可是出门前王爷亲口叮嘱的!
“哎呦?王爷都说话儿了,能有什么不便哪?就是……”
“就是什么?少啰嗦!今儿谁敢拦着赵爷抬人,我就掀了谁的场子!”
“哎呦,赵爷,我哪儿来的胆子跟您啰嗦啊?”那老鸨筛糠一样的抖着,连眼睛都不敢抬:“这不是和贝勒刚刚儿的来了,点了这位芳儿姑娘的大蜡烛么……”
“什么?你再说一遍?”赵明这下急了,一把攥过那婆娘的衣服领子,几乎把她从地上提了起来:“你说什么,你给我再说一遍。”
那婆娘却是铁了心要戏弄这个不知深浅的家伙,因此依然装作吓破了胆的样子,期期艾艾的说:“是,是,是和贝勒弘昼点了……点了芳儿姑娘的大蜡烛!”
只听“嘭!”的一声,那婆娘已被赵明扔在了地上,等那婆子吃力的从地上爬起来,屋里已是空无一人。她撇着嘴,拍拍身上的尘土,自言自语到:“敢动老娘!老娘就在芳儿身上十倍、百倍的赚回来!你个不识抬举的奴才!”
两个龟奴正好看见赵明匆匆离去,赶忙跑过来,正赶上老鸨骂“不识抬举的奴才”,吓得扑通一声,全跪地上了,老鸨把那一肚子怨气化作一脚,正正踹在当间儿的那人胸口,也不管他哎呦哎呦的求饶,匹自甩着手帕子,气冲冲的走了出去。
那赵明本因旗开得胜一下子就找到了那“眉心有红痣”的女孩儿,准备回去领赏,谁知道半路上又杀出一个鬼见愁的“和贝勒”,这下他可犯了难,只得硬着头皮回去复命,那边曹霑早已经又来府里听信儿了,听这样说,夫人先是哭的成了个泪人儿,曹霑虽万箭穿心亦只得咬牙安慰。
福彭阴沉个脸沉思了半天,才缓缓说道:“母亲先别哭了,身子要紧,为今之计,还是要设法接出李家妹子……”那福晋却只是呜呜的哭:“这要让老太太听见还不要了她的命啊?”
“唯今之计只得瞒着老太太了,这弘昼虽出了名儿的荒唐,但却是个性情中人,料不会伤了芳儿姑娘的心……赵明!”他说着猛一回头:“去封50两金子出来,连夜去春福堂门口守着,弘昼什么时候出来,你什么时候给我把人接回来!”
赵明得令,这才一溜烟的跑了出去,福晋见如此说,也奈何不得,反而思量着怎样隐瞒老太太才好。曹霑分身乏术,恨不得劈下一半身子来跟了赵明去接人才好,急的咬牙跺脚不止。
那赵明再回“春福堂”可是一点儿嚣张气焰都没有了,只管陪着一张笑脸,恭恭敬敬的把50两金子放在鸨母面前的桌子上:“妈妈笑纳,我们王爷的意思,还请妈妈的示下,可否接芳儿姑娘去住两日?”
“哎呦,这可不折煞人了?王爷哪里竟这样客气起来!”一边说着,一边却把面前的小包儿往自己跟前拢拢,“王爷说声‘要人’,我不早就叫人给送过去了吗?”
“王爷的意思,还叫小的悄没声儿的在楼下等着,姑娘一得便儿就去。”
鸨母板下一张脸来:“那就说还是信不过我是吧?”
未及赵明答话,她却站起来大方儿的笑道:“那赵爷就等,和贝勒前脚儿一走,咱们后脚儿就抬人还不成吗?哈哈哈哈!”
大笑声中,鸨母已经转身走了,踢剩下的那个龟奴立刻一把抓了桌上的金子跟在她背后一颠儿一颠儿的走了。连背影里都写满了佩服的五体投地的表情。
赵明心里暗骂那老鸨的十八辈儿祖宗,面儿上却不敢露出分毫,只在楼下不起眼的角落里喝着点闷酒,时不时往楼上瞟上一眼,生怕那老巫婆又整出什么新鲜花样儿来。好容易熬到日上三竿,整个“春福堂”里已是一派静悄悄的光景,这才见楼上正房大门“吱扭”一声打开,从里面抬脚走出一位身着白袍的偏偏少年郎。
还没等这位少爷的第二只脚落地,就不知从什么角落里跑出两个机灵白净的小太监,嬉皮笑脸的:“主子,叫奴才们好等,这会子,直接回府还是?”
那小公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眼睛都没瞟一下,只将手里那把折扇向说话的太监头上轻轻一敲:“打你个不长记性的东西,不是说好了今儿赶早儿去趟鸟市,再瞧瞧那只‘红点颏’到底是不是真有那么绝?”
“得嘞,爷!都安排好了,怕您……”
“哦?怕什么?这朗朗乾坤之下,我们怕从何来啊?”
那弘昼是个爱戏之人,心情好的时候,说话就跟唱戏似的那么好听。
小太监跟久了,自然早就摸着了贝勒的脾气,见他高兴,更是蹬鼻子上脸:“奴才怕贝勒春宵一刻值千金……再说了,有了里面这只‘红点颏’,外头纵然再有千只万只,贝勒只怕也不稀罕了!”
那小子一边下楼一边指手画脚口沫横飞的说的正来劲,冷不防前面的贝勒突然停下,往旁边轻轻一闪,伸出右脚来往上一抬……那小太监再怎么机灵也防不着这一招儿,只听着叽里咕噜七里啪嚓一通乱响,那小太监已是摔到了楼梯之外,好在他们本已快走到尽头,要不然这一下,非要了那太监的小命儿不可。
赵明见这荒唐王爷果然荒唐至极,自是不敢招惹,只缩在暗处,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声儿。
本已进入酣梦的“春福堂”却叫这一通敲锣打鼓般的动静给惊醒了几分,只听噼里啪啦的开门声、咒骂声和嘻嘻哈哈打趣的声音此起彼伏,那小太监擦擦嘴角的血,仍是一脸媚笑的追上弘昼:“主子真会开玩笑,奴才正好背痒想找个人挠挠……”
弘昼一听登时停住了脚步,本来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却突然凝固了:“合着我就是该给你挠背的主儿?”
太监一见,两腿一软正要跪下,弘昼已是一个大嘴巴扇了过去:“我的女人自有我打得、骂得、说得,什么时候轮到你这狗奴才拿来作乐?”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去。
那太监被打得眼冒金星,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一般,另一个小的,见状赶紧偷偷做手势,叫他找个地方躲着,先别到贝勒跟前再招惹了。可那被打的,早吓破了胆,只顾磕头如捣蒜,哪里还有多余的眼睛看他的眼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