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松子宽厚长者一般地笑道:“天风派乃是传承千载的名门大派,想来贵派门中定然藏有无数灵宝,又怎会突然看上贫道手中这一块小小的寒魄呢?”
许景元笑容得体,态度沉稳又略带恭谦地说:“前辈谬赞了,天风派还远不能与华瞻门、凌阳宗等真正的名门大派相比肩。再者,这天下宝物有德者方可得之,天风派虽小有基业,但门中多是晚辈这样的无道小子,便是藏有灵宝也是有限。”
道出来意了,接下来就是该表现诚意的时候了。
“晚辈等在临行前,掌门曾交代到,我等虽慕前辈仗义之名冒然前来求取灵物,但也不可失了礼数。天风派愿以一诺换取前辈手中寒魄。”
“一诺?如何一诺?”涧松子沉声问。
“前辈虽然修为高深,但终归势单力孤,若有万一,我派可倾全派之力襄助前辈一次。”
涧松子脸色顿时变了!就连一旁朱尘和方霁峰的面色也变了。
天风派竟然想空手套白狼!?
倾全派之力,说得好听!他一介散修如何知道人家是否真的使出全力了?再者,天风派距离太佘山也颇有距离,这样空空的一句许诺如何比得上灵宝在手来得有用?
就连朱尘也不得不佩服天风派的心黑,严格说起来,天风派虽然传承久远,但基业也确实远不如华瞻门等真正的大宗派,可涧松子这样的散修与天风派比起来却是蚂蚁与巨兽的区别,天风派确实有实力欺压这样的散修。只是他没有料到天风派竟然会真的做到这种程度,也太过于不厚道了。
他暗中关注着涧松子,发觉涧松子虽然面色铁青,但目光闪烁。方霁峰与他对视了一眼,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妥,恐怕此事还要落在他们身上。
果然,涧松子沉默片刻后,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贫道虽感激贵派掌门之心意,但奈何诸位少侠来晚了一步,这位华春观的方贤侄与这位出身昆仑的朱尘道长也是为了求取寒魄而来,贫道早先已经应下了此事,可如今……”
朱尘暗骂一声,这会儿想起搬出他出身昆仑了,但以出身压人也要分对象才是,而且方才不提,现在却提起来,不免显得行事不够磊落,气势上便输了一筹。
许景元是天风派的三代门人,掌门座下的得意弟子,此次带出门的也都是三代门人之中的翘楚。这些人虽也知晓昆仑的名号,但初生牛犊不怕虎,只将昆仑看做一个不涉尘世的宗派,并自恃天风派不比昆仑哪里有差,因此并不如涧松子这等散修一般对昆仑心存敬畏。
只是敷衍地道了一声对于昆仑的敬仰,许景元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朱尘与方霁峰也是来求寒魄这件事上,“不知方道兄求取这寒魄有何用处?”
方霁峰谨慎道:“是为救人。”
“竟然会这般巧合,我等前来也是为了救人!人命关天,这可有些不妙。”许景元一脸讶异,极为逼真,仿佛真的没有料到一般。
方霁峰点头,“确是如此。幸而涧松子前辈高义,已经答应将寒魄赠与我等。”他想借此告诉对方,即便是求取灵物救人,也要讲个先来后到。
谁想那许景元并不接他话茬,转而问道:“不知道兄要救的是何人?”这就显得有点明知故问了。从刚才开始,黎言一直被安置在方霁峰身边,若是说看不出所要救的是她的话,那就有些太假了。
方霁峰心中警惕,小心应对,按照方才朱尘的路子提了提黎言的事情。之后,他看了朱尘一眼,从方才涧松子想要待价而沽开始,朱尘就开始显得没有太大兴致,一直在冷眼旁观,似乎有些别的盘算。
不明白朱尘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方霁峰不想退却,虽然他也感受到天风派之人来势很猛,但他不想放弃,坚持想要将这寒魄讨过来。
这许景元年纪看似与朱尘相近,修为虽不如朱尘,但也以介于炼气中期与后期之间。其言行虽一直有礼,但依然隐约带出出身名门的傲气,因此他那些有礼反而显得有些虚假。
他点头,赞同道:“方道兄心怀悲悯,在下敬佩。只是……不瞒道兄,我等要救的却是曾在剿魔一役中贡献颇多的无风道长。”他看了黎言一眼,略显愧疚地笑道:“方道兄也是出身名门,定也是胸怀大义之人,想必也衡量出一名小小妖女与道门前辈相比,何者为重,何者为轻。”
此语一出,不单是方霁峰,涧松子也彻底变了脸色。不怪方霁峰口拙,而是对方这大帽子压下来,涧松子即使再不愿也不能不交出寒魄了,否则日后传出去,他怕是要与这些名门宗派为敌了。
朱尘知道大势已去,如今单靠耍嘴皮子是不可能拿到寒魄了。同时他也在心中暗赞这许景元非是泛泛之辈,从一开始便以势压人,中间几次周折也并未改变战略,可以说是手执长剑,堂堂正正一路杀至最后,难怪天风派会派出此人来讨寒魄。
话已至此,涧松子面色铁青地取出一个巴掌大的暖玉盒子,打开盒盖,逼人的寒气顿时溢出,周围众人不得不运功抵挡。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指甲大小的淡蓝色晶体,寒气正是由这块晶体散发出来的,这便是玄冰经千载而凝成的寒魄。
突然,那溢出的寒气像是受了呼唤一般,凝成一缕,朝着躺在一旁的黎言飘去,渐渐渗入到黎言的身体之中。
周围众人全都愣住,想必这之前还没有人见过这样厚脸皮的,竟然借着机会揩油占便宜的,朱尘更是不给面子的直接笑出声。
暖玉盒子中的寒气还在不断地朝着黎言飘去,那许景元一时也顾不上失了礼数,脸色发僵地抢上前将盖子盖上,阻断了寒气的溢出。这寒魄说到底还是至寒之气的凝结,寒气用掉一分便少一分。
吸收不到寒气,一声充满遗憾的淡淡叹息声响彻在众人脑海中。许景元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但同时也颇为忌惮地看了依旧“昏迷”中的黎言一眼。不仅是天风派众人,就连涧松子也满是讶异地看向黎言。
黎言揩走的寒气与那寒魄整体比起来却是九牛一毛,这事算不上有多大,但却又实实在在地受了损失,惯于做大事的许景元此时面对如此“小事”不免显得有些手足失措,想要发作又顾及方霁峰和朱尘,最后也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在取了暖玉盒子后,许景元连忙带着同门向涧松子告辞,而后匆匆离去,自始至终都没再搭理方霁峰三人,连眼神都吝啬给上一个。朱尘和方霁峰心情大好,自然大度地不去计较对方的这一点失礼。
涧松子平白失了宝物,只换来对方轻飘飘的一句承诺,自是心情烦闷,再也无心待客。而朱尘心中也有其他盘算,也没有心思再多做盘桓,别过涧松子,朝山下走去。
下山路上,方霁峰心情烦闷,朱尘却是笑个不停,说道:“黎姑娘真是妙人。方老弟你也不必如此介怀,方才在最后黎姑娘那一声叹息不是替咱们找回场子了吗?”
方霁峰摇头道:“那不过是意气之争,但寒魄却落到了对方手中,这让我如何能开心得起来?”
话题转向正事,朱尘勾起嘴角,笑得阴险,“方才那天风派弟子所说,其中有一句话我并不赞同,这天下宝物非是有德者得之。”
方霁峰一愣,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惊讶地问:“朱尘道兄,难不成你是要去夺宝?”
朱尘连忙捂住他的嘴,“方老弟你小声些,我等还没出宝瓶峰的范围呢!”然后低声道:“那涧松子是金丹期修士,宝瓶峰又是其洞府所在,我们只得以礼求之。但如今那寒魄到了天风派之人手中,情形却是不同了。”
方霁峰开始还觉得此事过于大胆,但仔细思考过后却发觉朱尘所提并非没有可能!天风派派出的这七八名弟子均是三代门人,均是炼气中期的修为,其中以许景元修为最高。他与朱尘虽然只有两人,且他身上带伤,但反过头来看,那七八名炼气中期的修士合在一起也远不及当日那名金丹期修士强悍。再加上此次他们只为夺宝,不为杀人……
他突然一惊,先前他所秉持的一直都是堂正行事,怎么心中竟然赞同起朱尘所说之言?
朱尘察觉到方霁峰的不对劲,问道:“方老弟你怎样了?”
方霁峰心中不平,一时也忘记跟朱尘的隔阂了,“道门前辈也罢,无名小辈也罢,难道不都是一条性命吗?先来后到本就是个行事规矩,他们逾矩了却反而理直气壮,我们却要低头认输?”
朱尘摇头笑道:“方老弟,你错了。问题并非只在于道门前辈与否,而在于‘势’。”
“势?”方霁峰以前有师长爱护,除了那些刀剑相向的恩怨外,没吃过这种亏,脑袋有些发懵一时转不过弯来。也难怪早先黎言就曾认定他是被师门长辈教傻了,迂了,天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