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华永远活在我的记忆里。
——季羡林
李宗盛曾经唱过一首《凡人歌》,其中有两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纷飞”。唱出了滚滚红尘里的现实和计算。但毕竟人间有情,我们看惯了世俗景象的同时,又总被那些患难夫妻相濡以沫的故事所感动和激励。
在《牛棚杂忆》中,季老提到自己在“文化大革命”时期所遭受的非人待遇,那时季老家中共有三人,季老、妻子德华和老祖,三个老人家相依为命,彼此温暖,这份不离不弃、相互守望的感情,在最黑暗的时刻成为最坚韧的支持,使得季老能够走出“文革”的阴影。能相濡以沫,是爱情中最可贵的成分。
汪精卫虽然是历史上的反面人物,但在爱情试卷上,他却是满分出场。
汪精卫1908年在马来西亚结识华侨巨富女儿陈璧君。当时汪精卫只有25岁,是革命党中出类拔萃的少年才俊,为孙中山所赏识。大家都知道,汪精卫是位美少年,风度翩翩,极具才华,最重要的是,在当时行为奔放的革命党中汪精卫极为自律,过着清教徒般的生活,因此被称为“道学先生”。故此,年仅17岁的陈璧君对他一见倾心,决定退婚追随革命,当然更重要的是追随汪精卫。
当时汪立有奇志,革命不成功则不结婚。他对陈璧君说:革命家生活无着落,生命无保证,革命家结婚必然陷妻子于不幸之中,让自己所爱之人一生不幸是最大的罪过。但越是如此,陈璧君对汪的倾慕越是决绝。后陈璧君说服父亲,到日本参加革命,为《民报》编辑部帮忙。后1909年,随汪精卫北上刺杀。刺杀失败后,汪精卫被判处终身监禁。
一日,汪精卫忽然在狱中收到了10个鸡蛋,每个鸡蛋上都写着一个小小的“璧”字,汪精卫看了热泪盈眶,抱着鸡蛋睡了一晚。并写《金缕曲》赠送陈璧君:别后平安否?便相逢凄凉万事,不堪回首。国破家亡无穷恨,禁得此生消受,又添了离愁万斗。眼底心头如昨日,诉心期夜夜常携手。一腔血,为君剖。泪痕料渍云笺透,倚寒衾循环细读,残灯如豆。留此余生成底事,空令故人潺愁,愧戴却头颅如旧。跋涉关河知不易,愿孤魂缭护车前后。肠已断,歌难又。在《金缕曲》之后,汪精卫用血另写五字“勿留京贾祸”,让陈璧君赶快离开危险的北京。
几日,陈璧君的回信送达狱中,信中说:“我们两人虽被牢狱的高墙阻挡无法见面,但我感到我们的真心却能穿过厚厚的高墙。我将遵从你的忠告立即离开北京,不过在此之前有一件事想和你商谈。你我两人已不可能举行形式上的结婚仪式,但你我两人从现在起,在心中宣誓结为夫妇,你看好吗?”身处囹圄被判无期的汪精卫苦思良久,最后咬破手指,用血写了个大大的“诺”字。陈璧君接到血书痛哭3天,此后按照汪精卫的话离开北京到南方参加革命。
到1911年武昌起义爆发,汪精卫意外获释。当年12月汪、陈相会于上海,这对乱世情侣终于正式走进婚姻殿堂,从此再无分离,直到汪精卫1935年遇刺身亡。陈璧君赶到,泪洒现场,想到当年两人赴京暗杀摄政王的情景,悲愤不已,并对垂死的汪说:“四哥,你放心吧,你死后有我照料儿女。革命党反正要横死的,这种事我早已料到。”值得一说的是,汪精卫婚后恪守一夫一妻,从无出轨和桃色新闻,始终对陈璧君恩爱有佳,这在当时革命家中是绝无仅有的。
后陈璧君亦被捕入狱,并且坚决不服罪,1946年,江苏高等法院判其无期徒刑。到1952年,孙中山夫人宋庆龄和廖仲恺夫人何香凝狱中探访陈璧君,并告知陈只要她承认汪精卫有罪,并写一篇悔过书就可以释放出狱。但遭到陈璧君拒绝,她坚持自己的丈夫无罪,为此宁可坐牢。1956年,68岁的陈璧君死于狱中。
都说相濡以沫比如相忘于江湖,但这患难夫妻身上所呈现出来的坚贞爱情,却如此感天动地,倘若能经历这样一次爱情,大约多数人都心向往之。但倘若真的可以选择,在相濡以沫和相忘江湖之间,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这是趋吉避凶的本能,没有什么可评论的。但应该承认,苦难和风雨能赋予情感以升华。生活中我们听到的那些最感人的爱情故事,往往就产自最危险和最恐惧的灾难当中。就像《中南海保镖》中许正阳挺身而出挡子弹,就像《泰坦尼克号》中,杰克为让罗斯活下去牺牲自己,就像陈璧君要嫁给无期徒刑犯汪精卫一样,伟大的爱情都是从苦难中淬炼出来的。我们不肯吃苦,害怕贫穷和劳累,也就无法获得这种深沉而伟大的爱情。
当然,我们通常是甘于平庸的,爱情上甘于平庸,只要物质上不“平庸”,一切都还好办,这是我们这个时代的生活逻辑和爱情逻辑。所以,在这样的社会,不能相濡以沫,亦不要责怪;如能相濡以沫,则要加倍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