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回宫时,守卫们镇定多了,纷纷向她行礼。林舒揣着颇不轻的燃料,轻描淡写地叫他们都起来,欲走时,一名侍卫恭敬地告诉她太子嘱咐她一回来就去见他。她心想诸儿找她也不会有什么大事,就对侍卫说道:“你去回太子,此时天色已晚,明早我再去见他。”说罢径直走了。
那侍卫不敢拦住她,只好急匆匆地去向言冰复命,谢凯被撤职后,御林军统领一职就落到了诸儿的亲信言冰手里。易言之,诸儿已掌握了宫中守卫大权,加之此次监国,诸儿更是毫无悬念的继承人。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儿,齐僖公虽对诸儿严厉,但对他的疼爱也是任何一个子女都可望不可即的。
诸儿还在朝阳殿的偏殿里处理国事,言冰从侍卫处得知了林舒回宫的消息后,当即来报。言冰原本还战战兢兢地担心诸儿发脾气,不料诸儿反而笑道:“由着文儿去,以后她要出宫也不可拦着,你派人跟紧,不要出事即可。”
言冰疑问道:“万一公主不喜欢有人跟着,那该如何?”
他这话倒是问在了点子上,诸儿道:“你就派人远远跟着即可,能不现身就最好不要惊扰她。”
“属下知道该怎么做了,必定挑选身手不凡且值得信赖的人去保护公主。”
诸儿点头,“还有就是宫中的安全,一定要严加防护,切不可让上次那样的事儿再度发生。否则我也保不了你,也不会保你。”
这岂不是一块烫手的山芋?言冰笑道:“那还是不要让我当这御林军的统领,这偌大的责任我可担不起。”
言冰的父亲未告老还乡之时任宫中司马一职,深受齐僖公信赖,言冰从小就在宫中伴读,与诸儿相逢于年少,两人既是朋友又是君臣,不时便会玩笑一阵,诸儿也并不怪罪。
诸儿还要审阅折子,言冰就静站一旁候着。不觉已到子夜,言冰出言道:“太子,时候已经不早,该歇息了。”
诸儿揉着眼睛,疲倦地说道:“还有三本折子没有阅过,今天必须看完,如今我才知道父王平素有多累,以前只是看着,并未参与其中,是以无法深刻体会父王的难处。”
“大王如果听到你这番话,我想他一定深感安慰,”言冰抱拳道:“只是太子不应操劳过度,要保重身体才是。”
林舒悄然来到朝阳殿左近,远远地看到偏殿灯火通明,心道,这时候谁会在偏殿?略一思索便知必是诸儿无疑,其他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掂了掂怀中的燃料,她喃喃道:看来你这个英雄今夜没用武之地了。林舒揉揉酸胀的眼睛,整个人困顿异常,因为一回宫就忙得如陀螺一般。勉强撑了半个时辰,眼见朝阳殿那边仍然亮着灯,她认输了,当即决定回去好好睡一觉。
林舒才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诸儿也就回寝宫休息去了。她也算错过了一次很好的机会。
翌日,林舒用过早膳,向昭华夫人请安回来后,就一直枯坐在桌前,典荷把窗户撑高,让阳光照进屋里。林舒注视着典荷,淡淡说道:“典荷,你去收拾一下,随我出宫去!”
典荷顿了一顿,转过身来答是。
主仆二人步行出了宫,林舒悠悠地走着,紧跟其后的典荷寸步不离。到了市集之上,林舒故意支开了典荷,然后对着一个买果蔬的摊贩说了一堆话。待典荷走近,林舒就立刻停止说话,对小贩使了个眼色,神秘地对他说道:“记住我说的。”
小贩连连答是。林舒满意地点头,带着典荷去了一家小酒楼用午膳,酒楼里的说书人正在讲“烽火戏诸侯”的故事,刚好说到千金难买一笑的典故,林舒听得入迷。其后两人都是闲逛,看看杂耍,喝喝粗茶,十分自在。二人在傍晚时分回了齐宫,刚到春曦宫,林舒一眼就见到宫殿前停了步辇,是诸儿的。
林舒突然觉得自己的双脚有千斤重,她多么喜欢当前的自由,不过有一个前提,要是诸儿受到束缚就好了,齐僖公不在,诸儿便如脱缰的野马,没人能够圈住他。
林舒缓缓进屋。
诸儿跪坐在西屋的正厅里,见到回屋的林舒,当即笑道:“出宫好玩么?”
林舒嗯了一声,反问道:“王兄,你怎会在此?”
“送这个给你尝尝鲜,”诸儿指着盘中的芒果,“我记得爱吃这个,刚从南边进贡来的,”说着不禁一笑,“听送果子的人说,刚摘下的时候还是青的,送到宫里来就已经熟透了,路上还坏了不少。”
“多谢王兄。”林舒坐到他对面答道。
两人陷入沉默,诸儿挑拣了一只最大的芒果,叫典荷取来了刀,亲自将芒果切成两半,递给林舒。
“在宫外吃了很多东西,”林舒揉着肚子,拒绝道:“王兄,你自己吃吧。”
诸儿原以为她会满心欢喜,没料到她是眼前的态度,不禁缩回了手,脸色苍白得难看。
林舒终究狠不下心来,十分勉强地从诸儿手里接了芒果,“突然很想吃了。”说罢咬了一口。
诸儿虽也看出了她的勉强,不过仍然很高兴,脸色顿时阴转晴。
能不能与他和平相处?林舒吃着芒果思忖。其实答案在问的瞬间就已经心知肚明了,蛇跟鼠能和平共处吗?
“你这次回来后总是这般心事重重,”诸儿叹了一口气,“为何?”
那索性就畅快地谈一次,林舒摒退了下人,直视着他,“王兄,你知道的,你可不可以给我些空隙?我现在常觉透不过气来。”
诸儿垂下头,浑身透着无力感。
屋外响起了鸟鸣,林舒趁机说道:“王兄,你听到了么?那些鸟在叫着‘行不得也哥哥’,你听,就在窗外,它们叫得真好。”
诸儿猛然起身拿起桌上的刀,行至窗前,向外把刀抛到树梢上,鸟群受惊,朝四方飞走,屋外一片寂静,刀落在地上清脆地响了铛的一声。
沟通以失败告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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