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儿看了王远一眼,沉默的走进采药房。说是采药房也不过是木板搭建的简陋隔间,供人勉强歇脚。现下孩子们还没被安排入住,倒也显得清静。
玄儿靠着墙角坐下,垂头盯着地面。傻笑的少年安置好王远便小跑着出去拿药和饭食,房内一时寂静。
“嘿嘿,想问什么都行啊,说话吧!”王远率先打破沉默。
玄儿抬头,想问的太多竟一时无语,王远从出现的那一刻就表现出了太多的与众不同,与未知前路茫然无措的孩子不同,他简直就像熟知所有内幕的老手一般悠然自得。该说是胸有成竹还是根本神经大条呢?
玄儿禁不住苦笑:“我们要去哪?那些孩子呢?小石头呢?这是哪里?那些汉子是做什么的?”越问心中乱麻越多,玄儿干脆闭上了嘴,瘫倒在地上,感觉到由衷的疲累。
“啊啊,问题真多啊,小丫头!我们现在的处境呢,就是被人贩子卖了,这里呢,是洪叔控制的一处‘猪圈’,就是集中小孩的地方,供人挑拣嘛。像我这种长的不怎样年纪又不算小的就被分去采药啊挖石之类的,瞧见前头那座山了吗?是九斗峰山脉,据说和九斗峰是相连的,只是我们凡人无法看到九斗峰宗门罢了。”玄儿踮着脚扒着窗子朝远处眺望,果然见着雾气朦胧中有处连绵的山脉,巨兽一般隐隐绰绰。“我们就是要到那采药,那是仙门的山脉,占了灵脉,上百年的灵芝随处可见,是名副其实的宝山,许多仙珍价值连城,可惜的是常有通了灵的野兽出没,一些奇珍还有守护的仙兽,凡人去了基本十死无生,便要我们前去送死,死的人多了总有一两个走****运的,这可是几乎无本的好买卖。”王远得意的笑,玄儿听得浑身发冷,一把拽住王远的衣角,颤声问道:“那你莫不是让我们送死?”
“哼。”王远冷冷一笑,“这可是最大的活路了,不识好歹的丑丫头,否则你这瘦弱的小身板也只能和你那朋友一起送到‘屠宰场’了。”
“你说的可是小石头?他到底要被送到哪?也是十死无生的境遇吗?”
闻言王远一直懒散的脸难得露出了颇为复杂的神色:“你那朋友的性命倒是多半无碍,到得晚上你就知道了。”玄儿正要追问,叫傻子的少年已经走了进来,嘿嘿傻笑的盯着玄儿,玄儿只得硬生生的咽回了满肚子的话。
傻子抓了把草药抹在王远伤处,动作倒是非常轻细,包扎起来熟练非常。王远嘿嘿笑着调侃:“小兄弟,没想到你这手倒是不赖嘛!”傻子还是笑着,用满是草药泥的手拿起馒头硬是塞进玄儿嘴里,草药的腥苦味在嘴里扩散开来,玄儿一口吐出,厌恶的皱眉。
“哈哈哈哈哈。。。。。。”王远捂着扎好的伤口笑的呲牙咧嘴:“哎哟,疼死我了!哈哈哈。。。。。。丑丫头,我这小兄弟对你有意思啊!傻小子配丑丫头,绝配啊!哈哈哈。。。。。。”玄儿冷着脸举起拳头:“小哥你想交代在这吗?”
“哈哈哈。。。。。”王远伤口笑裂了,一边笑一遍呼痛。傻子捡起馒头,望向玄儿,一双眼纯洁无垢,不知怎么竟令玄儿心虚起来,只得撇开视线。
“放心好了,咱这小兄弟是个哑巴,来这三年一个响屁都没放过,比条狗还好用呢,是吧,小兄弟?”王远的眼里透出恶意的神色,厌恶和敌视显而易见。
“好了,别说了,王远。休息吧。”这神色太过熟悉,令玄儿浑身不自在,心底不禁生出对少年同病相怜的感伤。
少年似乎察觉到了玄儿的善意,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又一次举起了手里沾满灰尘和草药泥的馒头。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告诉玄儿晚上去哪找小石头后王远就支持不住昏睡过去了,傻子少年早已被玄儿打发走,苦笑着看着手中肮脏的馒头,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玄儿叹了口气。寂静中,终于听到隐隐的低语和哭叫,玄儿犹豫了下,终于站起身。
她想要亲眼去看,自己的未来。
夜晚的天空极清,因此那一轮血色的月亮便更显得阴森怕人。玄儿心跳的极快,小心翼翼的顺着廊道拐进了一处偏僻的角落,入眼处一片开阔,竟在主院的后面还藏着这么个附院。这里离孩童睡觉的走廊已经有段距离,附近没有安排人起居,一点人烟都感觉不到,玄儿躲在廊道的柱子后面,偷窥着院落,月光模糊照亮了院内四个大汉和十来个捆绑的幼童,小石头就在其中。
玄儿突然觉得王远的比喻极为恰当,哭泣挣扎却被五花大绑的幼童们怎么看都是待宰的猪仔。
玄儿觉得心跳快得惊人,她隐约明白了小石头的命运怕是极为不幸,但她无力阻止,晕眩中仿佛看见了初见时那一张睡意朦胧毫无防备的脸,玄儿突然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是怎样无情的舍弃了这个无辜的孩子,怎样用假意阳光的笑容摧毁了他最后一丝寄托。归咎于命运吗?玄儿颤栗着,羞耻和内疚啃食心灵,然后化为愤恨的火,幼小的女孩蜷缩在地上,无声痛哭。
寂静的庭院深处笼罩在一片黑暗里,那黑暗中潜伏着可怕的鬼怪,正狞笑着,择人而噬。
“啊——————”被布条塞住口舌的幼童发出含糊不清的惨叫,血腥味弥漫在清凉的夜风中。
是真的啊,原来那些令孩子止哭的恐怖故事是真的啊!玄儿紧紧捂住耳朵,向着走廊的黑暗处抬起了糊满泪水的脸。
真的会有怪物抓走不听话的孩子,把他们的手掰断、把他们的腿砍掉、用水银灼瞎双眼、封住耳朵,然后变成永远听话的孩子,永远听话。
突兀出现在走廊黑暗处的少年,拿着沾满灰尘和草药泥的馒头,凝视着满脸泪水的女孩,张开了嘴,似乎变换了几次口型,终于艰难的吐出模糊的话语:
“不怕不怕,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