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水过处,自是尸骨无存,葬命冉砌手中三大将军和那被洪水卷走的万余名兵士的尸首便是一具也不见了。
看着原本美丽纯洁的洛水,现下仍是美丽的、纯洁的,表面亦是。游襄看在眼中,但亦不知这水底睡着多少具腐骨。前日大战澹台献,夫诸以一己神兽之力,召来洛河大水,将万余兵士倾刻间淹没。
这是游襄第二次见证洪灾的力量,在这庞大的灾难面前,人的力量是那样的涉小到可怕。帝江,你会在这洪水中脱身而出吗?帝江,你在哪里?若你不再出现,是否要我今生都背负着对你的愧疚和……爱过一生呢?即使在启身边,我亦是不会安心的。
初见时,他的轻薄自许,“夫人、夫人”的乱叫,这句称呼便从开始一直到现在,仍是在心底最深处藏着,她是帝江的夫人,她承认!只是今生无期许来世,若将来可以相遇,我便在你身边,只是这一生,我是注定要与启在一起的,我对他心中是爱,没有任何愧疚,纯纯的爱!
再见时,他的霸道、占有、轻薄和无赖亦是让她心有抗据,但她知道,他是好人,至于于自己来说是好人!
天上有两颗最闪烁的星星,亦如帝江的眼眸,在越是危机的时刻却越发明亮的明眸,那样的动人心弦,见之难忘。
但是海上初见,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深处藏着颓废,即使如此,她亦是深深的陷在那双眸子里,那里有她心底最深处最渴望的悸动,他深深的看进她的眼中,她深深的进入他的心中,这种感觉叫什么——一见钟情吧!
沿着河岸而走,那是连绵的野花和小草,碧绿的嫩芽上亦有沾湿的水,洪水退去,泥浆铺满洛水之滨,草上亦是肮脏,游襄看中一株新草,蹲身而下,欲要拔起,但见水滴撞击草头轻摇。
游襄眸光一闪,抬头看着对面之人。那人亦是静静的看着她,二人对视良久,亦是无话,最后还是那人先开口。
澹台溯道:“你失礼了。”
游襄道:“我该怎样行礼?”
洛国乃是这个时代先行的中央集权制,虽是北冰洋岸独立权颇大,但亦是遵守洛国国规,进贡亦是年年,双方各取所需,相互牵制,但王族澹台氏亦有驻兵其间,是以权柄的终端还是掌控在王族手中,是以洛国中军纪、法制严明,帝君以下之人,见之必行跪拜大礼。
游襄虽非洛国人,但现下即是夫诸军中人,见了这位最高统治者自是要行礼,若说跪拜大礼过于勉强的话,作揖微拜便也是应该的。但她却是一直无动于衷,好在澹台溯并不与“他”计较,只是淡淡的提示,听来仿佛笑语一般。
游襄突然间便不觉得他那样的讨厌了,也许他是一个“好人”,但是自古帝君王候能有好人吗?似乎占了“王”字的人便没有纯粹的好人了吧!
澹台溯道:“罢了,你与那芜来自异地,便不为难你们。不然便显得本君不仁道了!”
游襄轻轻一笑,道:“如此,我便收下你的仁道!”
澹台溯看着游襄,面上虽是笑意,但眼底深处亦是寒气上涌,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澹台溯道:“你可知,我于你身上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你有没有,但是……”
游襄道:“你可知我是谁,来自何方?”
澹台溯本是洛国帝君,话语途中自是从未被人打断过,今次面对游襄,却是不气不恼,问道:“我也想问,只是你愿告诉我么?”
游襄正待说话,但见空中异动,澹台溯虽然眼眸未动,但她亦知晓,他在腹语。本想离开,但却被澹台溯唤住。
“你可知,方才我得了什么消息?”
游襄道:“那是你的事情,和我有关系么?”
澹台溯不去理会她话中无理,道:“是我的妻子,她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女子,她有堪比宓妃的容貌,她有堪比女娇的贤名,她是我一生最爱的女子,她为了我的前途不惜牺牲自己……她为我做了很多事,她亦是爱我,但是……”
游襄道:“这和我有关系么?”
澹台溯道:“烟儿,是你吗?”
游襄道:“帝君,我本是……”
澹台溯道:“我知道不是你,但是说过我们会再相见,你给我的承诺,我一直在守着,可是你为何失约了,你是否怪我又纳了登鱼,她是迫不得已的选择,我将她娶入宫中,却是从未碰过她,她现在也有你曾经有过的一切,但她亦是因着我帝君的身份,而得到了其他人最高的赞美!”
游襄听着澹台溯的诉说,心中惊涛骇浪,那种感觉不是自己的,而自己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厌恶却是真的。
澹台溯道:“而你不是,你原本便有一切,你是这世间最好的女子,亦是你的子民心中最完美的国母,你是扈等烟,是这个世间上唯一的一个烟儿,我的烟儿。”
游襄厉喝一声:“够了。”
澹台溯道:“烟儿,烟儿,你回来吧,你的家族惨案我已全然处理,现在你是清白之身,你仍是我的烟儿,洛国人心中最圣洁的神女,烟儿,烟儿……”
游襄道:“帝君,我本不是洛国中人,应芜之邀前来相助夫诸,我本是男儿身,你却要将我称作你的帝妃,未免太过荒唐,若是你再如此胡言乱语下去,我便要生气了。”
澹台溯欲要再言,却听远处一声巨响,二人同时回神,澹台溯仿佛现下才出了魔障,看着游襄,道:“香勇士,方才本君亦是不对,你亦可只当成本帝的胡言,因着这几日乃是我心中那人的祭日,一进精神太过投入而晃悠,你切勿放在心上。”
游襄冷冷道:“不敢。前方异动,部将便去看看。帝君先回营中歇着吧,切不要太过操劳。”
言罢飞身而去,澹台溯看着“他”那灵动飘逸的身姿,心中却是越发确定。
游襄往那响处而去,待到进了螽毋山密林之中,却见冉砌,二人看着身后那巨大石台的碎块,同时问道:“怎么了?”
游襄想了一阵,道:“当是那日冉诸大哥与澹台献相斗之时,便在这块石台上,若要爆裂便是那日也该爆裂了,为何现下才裂开呢?”
冉砌道:“其中自有旋妙,我们便将这石台彻底推开来看看吧!”
游襄道:“好。”
二人齐力出掌,实力相加自升太渊,已近神级,那石台从上部裂开的部位在这一掌受力下却只塌了一半,剩下齐膝高的石阶。游襄与冉砌互看一眼,心中颇奇,这到底是块什么石头?
游襄移步前去,“砰咚”一声,那是什么感觉,是自己的,又不似自己的,好像灵魂的悸动,又像是心底的某个地方被触撞了一下。
“隆隆隆……”巨大的声响,他们二人都不知道来自何处,正在四处张望,却听冉砌大叫一声:“小心。”
游襄亦是没有反应过来,只觉自己身体腾飞起来,手边是滑腻的触感。此时的她被圈在两根看似巨大的“玉柱”内,但是鼻息间却是腥臭的气味。看着两旁飞驰而过的闪影,她亦不知这庞然大物要将自己带去何地?冉砌在身后的叫喊声越来越远,他怕是也追不上这家伙的吧,它实在太大了。
飞辉雉没有动静,只是凰鸟在体内动了动,但那感觉亦是兴奋的友好,仿佛它与这庞然大物早就认识了一般。
异兽口中含着游襄,穿过密林,进入深处,游襄只见两旁光景如闪电一般疾电而过,她甚至到现在亦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接着是漆黑的空间,这里该是进入了一处洞穴,异兽狂奔亦或说是游动,她到现在也不清楚自己在什么兽的嘴里。
终于停下了,似是绊着什么东西,游襄只觉那物巨头一缩一放,自己便被从它口中弹了出来。
“咳咳”不知滚了几个圈,游襄趴在地上,鼻头脸颊全是灰土,咳嗽两声,睁眼看来,一片漆黑,开启天幕神眼,却见两只眼白,唬的一跳,坐起身来,道:“你是谁?”
眼白主人嘿嘿一笑,道:“丫头,你掘我的坟,还问我是谁?”
游襄道:“我掘你坟?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眼白主人哈哈一笑,道:“丫头,你亲手埋了我的坟,你又亲手挖开来,我亦不知你是何意,哈哈哈,真是个奇怪的丫头。”
游襄越发不明白,闪着晶亮的眼睛看着那对眼白。
眼白主人道:“丫头,你是真不记得了?”
游襄道:“不知道。”
眼白主人幽幽一叹,道:“也罢,那时你还小,洛国亦是对我恨的咬牙切齿,那时的帝君出动全军九大魔法师围剿我一人,啊哈哈,那时候我亦是威风的,整个洛国都不能奈我何,只是一时大意,败在其中一个人手上。于是我便被华丽的执行了绞刑,你可在洛国,绞刑亦是只有上古凶兽般的神级魔头才可能执行的刑罚。”
游襄道:“你究竟是谁?”
眼白主人幽幽一笑,指着身旁那庞然大物,道:“荆须翅融兽,你总是记得了吧。”
游襄心中“咯噔”一声,亦想起在北维地下暗河中有过一次较量的邪神幽蛸,那亦是一生的噩梦,如果今生可以有三大选择,她第一要是和启不离不弃,第二便是帝江的平安出现,第三便是再也不要见那幽邪了。
但听湘池讲过,九州远古亦有十大邪神神兽,除了幽蛸外,便还有其中三最,最大北螟鲲鱼,最恶钟山烛龙,最神秘的便是烟罗呈乾大陆远古凶兽荆须翅融兽,此兽同年一般,沉睡海底千年,醒转过来便会从海底爬上陆地来,见什么吃什么,遇什么毁什么,是以被称为远古十大邪神神兽之一。
游襄虽然现下心中害怕,但亦想起,方才那大家伙完全可以吃掉我的,为什么却没有?这人说我们见过,那时候我很小,便是这具身体原主人的小时候吗?
她救过他,他们乃是忘年交?我可以这样认为吗?那便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