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很快拎着食盒上来了,她一面摆放碗碟,一面对蕙兰笑道,“今天厨房做了兰儿爱吃的蟹粉狮子头,快来尝尝。”
蕙兰拉着清鹂走过去,桌上已是摆好了四个冷碟,都是些糟鱼糟鸭之类。蕙兰从妈妈手里接过饭碗笑着道,“厨房倒是会物以致用,人家刚送来食材,他们便用上了。”
沈氏像是想起了什么,摇摇头没有说话。蕙兰见此便问道,“妈妈为何摇头来?”沈氏本不愿说,被蕙兰问不过便道,“方才我下去时见船工们都吃些糙米咸菜,觉得怪不落忍的。都是些年轻后生,饭菜却连油星也不见一丝。”
蕙兰侧头想了想,她依稀记得伯母说过还要多给船工些米面的,难道厨房的人竟敢阳奉阴违?不过却是饿的狠了,记下这事后便招呼着两人道,“快坐下吃罢,咱们也别讲究那些虚礼了。”
沈氏并没和蕙兰客气,她也知道自家姑娘最不喜欢跟人客套,坐下后先盛了一碗汤递给蕙兰,“兰儿先喝口汤开胃,一会儿多吃些。”
蕙兰笑眯眯接过汤碗,“不消妈妈嘱咐,我定要吃许多才够呢!”
一顿饭吃了约莫两刻钟,蕙兰掏出手绢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感叹道,“终于饱了,今天可把我给饿坏了。”
沈氏闻言怜惜道,“兰儿是金枝玉叶,哪里挨过一顿饿?都怪那些天杀的狗才!老爷一定要好好惩治他们才好哩!”正发牢骚呢,陈思勇进来了,几人连忙见过礼。蕙兰过去拉着老爹的袖子道,“爹爹吃罢饭了?”
陈思勇看了眼桌上的碗碟问蕙兰道,“嗯,兰儿吃了几碗?”
蕙兰红着脸道,“兰儿贪嘴,不小心吃了三碗米饭。”当然话没说完,还有N多肉菜……
陈思勇听了也没笑她,反而道,“你今日走了许多路,多吃些也是应当。从前我见你又要练拳,吃的又少,可是担了不少心!能吃便好,能吃便好!”
蕙兰从前在家的时候也不是吃不了,而是因为老太太总告诫孩子们少食惜福,所以她也习惯了不放开吃。这出门没几天,往日的习惯便被被抛在脑后。突然想起还没问老爹到底怎么对付那伙人,连忙仰头问道,“爹爹方才可是与吴伯伯商量去了?”
陈思勇刮了刮她的鼻子笑道,“兰儿就是聪明!”他拉着蕙兰到床边坐下,而沈妈妈和清鹂也慢慢停下收拾,听陈思勇到底说些什么。
“我往先出门都有一大群伴当,故此也没遇上过这等腌臜事。方才带了你在身边,也不好与人起口角。”略过把人胖揍一顿的打算继续道,“我与你吴伯伯商量过了,从晚上开始遣人上岸细细寻访,那个张三儿是做什么的,平日又以什么谋生。哼!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他们若真是惯犯,便没个不露痕迹的时候!”
这法子倒和蕙兰想的一样,当然,这其中还缺了一样东西,那就是伯父的干预。若是平常人家,估计很难扳倒那几人,毕竟其中一个是吃皇粮的。不过若是伯父出面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那位温知县肯定能拎得清一名衙役和一名同僚哪个更重要。
“等伯父回来您与他说吗?”
陈思勇道,“你伯父回来定是累了,待明日再说与他。”
蕙兰蔫蔫的点了点头,她这一吃完饭,突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没忍住打了个呵欠道,“呵~好困!”
陈思勇见她乏了,便嘱咐道,“累了便歇会,我下去了。”
蕙兰其实还想说今天还没打拳,不过困意上来也顾不得了,迷糊着便倒在了床上。
“还是个孩子哩!”沈妈妈怜爱的替她搭上薄被,对陈思勇一礼道,“陈老爷放心,这里有奴家与清鹂尽够了。”
陈思勇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往外走去,绕下楼梯走到一楼,吴镖头正站在那儿等着他,“二爷,上岸的弟兄已经准备好了,正等您给他们提点两句。”
“都是经过大风浪的汉子,这点子小事哪用我罗嗦?走罢,瞧瞧都他们扮了什么模样。”
吴镖头跟在他身后往底舱走去,扑面而来的依旧是那股熏人的味道。推开舱门,一个个镖师伙计都扭头来看。
“二爷!”
“二爷过来了!”
陈思勇跟他们一一打了招呼,屋里的镖师们没有穿利落的蓝布裋褐,而是各式各样的打扮。有扮作乡汉的,也有一身绸衣行头。陈思勇打量了一番连连道,“很好,这样去打听想是出不了岔子。你们再把眉间的狠劲收敛着些,必然无人看破了。”
一个镖师气鼓鼓道,“俺们心里都憋着火儿呢!定要好生教训教训那些不长眼的混蛋,竟欺到二爷的头上,他或是不知马王爷有三只眼哩!”
“多谢大伙儿了。”陈思勇团团抱拳道,“本来咱们出门在外,麻烦能免则免。只是先前我露了行藏,若叫人知道知县老爷的弟弟被人讹了,没的叫人笑掉大牙。如此不得不劳动众位,待得事毕再请大家喝酒,不醉不休!”
那镖师喜笑颜开道,“二爷放心!咱们都是十几年的交情,哪能不尽心替您分忧?”
吴镖头见此便大声道,“既是准备妥当,便一个个出去罢。尽量不动声色,莫让人瞧出了端倪。”
“吴哥放心!”
……
镖师伙计们很快上了岸,消失在大街小巷之中。陈思勇站在甲板上望着他们的背影,若有所思道,“这回若身边有个帮手,也不至于畏手畏脚,几拳把人打翻便是,哪里还用这般麻烦?”
吴镖头听他这么说,深以为然道,“二爷若有此意,不如早早选个伴当一道上路。正巧船上的弟兄俱是老江湖,择选起来也容易得很。”心念一转间,他突然对陈思勇深深一揖道,“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二爷周全。”
陈思勇急忙扶起对方,“吴兄尽管说便是,哪里值得这般大礼!”
吴镖头这才起身道,“此事说起来却是惭愧得紧。犬子吴六今年都二十三了,不知怎地被县里一个暗娼迷晕了头,足做了那家好几年的孤老。我费尽辛苦替他寻了个贤惠儿媳,小畜生也不在意,照样整日的不着家。我打也打过,骂也骂了,偏生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怎么也不回转。”
陈思勇还是头回听说这事,他见吴镖头说的面带凄切,便安慰道,“待六子再大些便懂事了,他许是一时贪新鲜罢了。”
吴镖头想是在这事上伤透了心,摆摆头没有争辩,继续道,“我见实在闹得难看,便求了盛东家替吴六安排了许多活计,一年里倒有大半时间在外头。那小畜生嘴里虽不说,心里却怨我得紧,保不准何时便闹将起来。故此我想请二爷点了他当个帮手,料他也不敢多话了。”工钱照拿,还没什么危险,吴镖头在心里补充道。
陈思勇略一思索,便呵呵笑道,“此事好说,只是六子若晓得了,只怕他心里不快意。”
吴镖头闻言恼哼哼道,“理他作甚!”继而面容一整,“他虽说于此事上颇为顽固,大的枝节却是不差的,二爷尽管放心使唤便是。”
陈思勇点头道,“六子的品行我自晓得,他正是青春年少,一时贪鲜罢了。待得天长日久,再惊艳的美色也淡了,吴兄尽管放心。”
吴镖头叹了口气道,“那女子我也使人打听过,颜色并不出众,本事亦没多少。只一件,惯会伏低做小,偏偏小畜生就吃那一套!”说起这事吴镖头便是满腔怒火,想起小儿子的种种忤逆之处,更是气得脸都紫红了。
见他实在怒火攻心,陈思勇便笑呵呵拉着吴镖头去了厅内,再叫厨房的人备些下酒的小菜,便对饮开来。这头喝的兴浓,外面突然传来了喧哗声,陈思勇放下手里的杯子道,“应是大哥回来了,吴哥少坐。”
吴镖头摇着脑袋也想站起来,连连道,“大人回来且要迎上一迎。”陈思勇按着他的肩道,“吴兄饮多了,怕是有些不便。再者外头风大,酒急伤风可不好,且略作片刻,我马上便回。”嘱咐完毕陈思勇便出去了,甲板上已是站了一大群人,陈思源已在众人的簇拥之下上船了,赵氏紧随其后。
“大哥!”
陈思源看了弟弟一眼,含笑道,“可是饮酒了?”
陈思勇知道自己喝酒一向上脸,他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发现欣月趴在奶娘肩上睡着了,不由笑道,“月姐儿睡了?”
赵氏在一旁笑着答道,“她向来闲不住,今个儿在人家花园里足闹腾了一天,方才在路上便睁不开眼了。”
陈思勇一面引着哥嫂上楼一面道,“兰儿刚睡下,也是累极了,说着话闭眼便睡了过去。”
沈氏和清鹂也听了动静出来了,她们站在门边行礼问好,赵氏虽满脸疲色,仍旧关心道,“兰姐儿缠着足,可曾替她松快着些?”
沈氏微笑答道,“清鹂已是细细捏按过了,姑娘睡得极香。”
陈思勇见大家都人困马乏,便道,“哥哥嫂嫂早些歇息罢,明早还有些事情需与哥哥商议。”
“兄弟有何事?”
陈思勇笑了笑道,“不是甚么要紧事,大哥今日劳乏了,明日再说罢!”
听他这么说,陈思源便不再多问,带了妻女回了房间,一群丫鬟仆妇忙着端茶送水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