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身来的意思,而是奔地更快了!樊录怒火中烧,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奇葩的少年,想想他在军营的时候,那些心高气傲,血气方刚的少年人,哪个不是被他训得服服帖帖,随叫随到,一个个对他尊崇不已!想到这直气得他咬牙切齿,恨不得跑到一边的路旁,啃上几块老树皮来磨磨牙!
“你爷爷的!给老子站住!听到没有!”樊录在后面破口大骂。
叶仰天在心中冷笑,这时候停下来不是找死么?此刻他已经不知道吐了多少鲜血,身体越来越冷,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他甚至觉得自己几乎变成了一个机关人,没有知觉,只知道不停狂奔,就算想要停下,手脚也不听使唤了。眼前越来越黑,甚至连眼皮都难以抬起。不能停!不能停!坚持住!他心中在狂呼呐喊!
樊录气极反而觉得好笑,看到前面的少年仿佛又见到了年少的自己。当年他也是如此,那年他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小兵,楚越两军在临川平原交战,楚军大败越军,越军节节败退,楚军乘胜追击。慌乱中年少的樊录和越军大队伍离散,他被几十名楚军兵士一路追击数十里,楚军在身后大喊:“速速投降,饶你不死!”他却一路狂奔,大叫:“宁死不降!”最终,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顺利逃回越国!
“小王八蛋,你快停下,我是说真的!你再这么跑下去,就算我追不上你,你也必死无疑!”樊录此时着实郁闷,他轻功稀疏平常,只能算作三流,前面那小子受了重伤,没有内力支撑,却依然跑得比他快,一时半会还真追不上!
“那……你还追!”叶仰天此时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他硬是强提一口气,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只是说完这几个字,他那鼓足一身的气顿时倾泄一空。只觉得眼前一黑,晕死过去,“扑通”一声栽倒在地,身体如葫芦般在地上骨碌碌地滚了好远,直到撞到路边一棵粗大的梧桐树才停了下来。
樊录见状,那布满横肉的老脸上顿时肌肉鼓动,哈哈大笑:“叫你小子跑!我看你再跑!”他的右脸上有一道三寸长的伤疤,从太阳穴一直延伸到下巴,于是他即使笑起来,也不显得和蔼,反而更觉狰狞!
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伸出两根手指探了探晕厥少年的鼻息,搭了搭脉搏,又在少年全身摸了摸。突然紧锁眉头,沉吟道:“奇怪奇怪,我这一掌的功力居然没能冲断他一根经脉,当真是个奇迹!难道这是修行墨家内功的原因?”樊录对墨家的武功所知甚少,之所以能看出叶仰天用的墨家武学,是因他曾经与墨家弟子交过手。至于墨家内功如何玄奥他就不得而知了。
叶仰天晕倒在地上,嘴里,脸上都是血,身上骨骼断了多出,只是双手还紧紧握着那两把短剑!这两把剑样式古怪,他从没有见过。樊录好奇,伸手想把那两把短剑从他手中拿出来,却发现少年拽得很死,看样子不把他手指头掰断别想让他松手。樊录哈哈笑了两声:“这臭小子拽这么紧,一定是两把宝剑!咦,怎么肩上也有两把?”
樊录心中疑惑,伸出手指在叶仰天左右两臂上各点几下,手掌微动,松开了那两把短剑!他把四把短剑拿在手上盯着看了很久。没有月亮与星辰的夜晚,四周一片漆黑,不过练武之人能夜视,短剑虽然不大,他倒也能勉强看清楚,不由点头啧啧称奇:“四把一模一样的古怪短剑!”
他收起短剑,将叶仰天抗在肩上。小声叹道:“轻得像个小鸡子似的,难怪轻功这么好!”他迈开双腿,大步流星向着吴都走去。
“樊将军!”回到西门的时候,数十名守卫正在收拾着刚才的战场。
“清点结果如何?”樊录厉声问道。
“回将军,死了八十七人,重伤一百七十四人,轻伤六十一人!”
樊录的目光陡然一变,大声怒斥:“你们这帮饭桶!饭桶!告诉那些没死的,要是再发生这种事,通通砍了!”
“是,将军!”
樊录瞥了一眼肩上的少年,突然不知道自己是哭好还是笑好,他抬头望了望城头那被炸塌的一角,喃喃自语:“下手真是狠啊!不过居然懂得制作墨家的机关炸药,哈哈,哈——”
叶仰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木床上,四周黑咕隆东一片,床头的木柜上点着一盏青铜油灯,微弱的灯光映着四周青石墙壁泛着淡淡的黄晕。他撑着酸疼的右手,让自己疲惫不堪的身子坐起来。脱臼的右手和断裂的骨头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接上了,体内肆意乱窜的劲气也消失了。
他摸了摸还有些郁结的胸口,还好,大黑戒指还在!
左手边不远处的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一道人影打开木门,走了进来。叶仰天冷眼望去,来的人正是樊录!依旧穿着他那身冒着寒芒的银色盔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凌厉的眼神和那道大伤疤在微光下显得无比威严!
“你是什么人!”樊录平静的脸突然一变,脸部的肌肉带着伤疤一起抖动,怒声大喝!
“越国人!”叶仰天和樊录目光对视,并无惊色。
樊录望着眼前因失血过多,导致脸色异常苍白的少年,他的神色清冷而坚毅,没有一丝惊慌失措,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所拥有的!他继续问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你难道就不怕死么?”
“我只是强调一下,我是越国人!”叶仰天神色还是那抹淡然。
“那些死去的士兵,也是越国人!”樊录瞪着血红的双眼,神情像发怒的豹子。
叶仰天低下了头,不去看樊录那要杀人的眼神,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头抬着确实很累!他低头望着血迹斑斑的衣裳,说道:“可是他们挡了我的路!”
这话听在樊录耳中,让他大为光火,这是怎样的一种混帐话?挡路的就该死么?是什么样混帐的父母教出这么一个混帐小子?他强忍住心中升腾的火焰,低沉着声音,问道:“你觉得这么做很有道理么?”
“牺牲我一个人的命换来他们的命就很有道理么?”
“当然!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有这种舍身取义的觉悟!何况我很不理解,你不出城就会送命么?难道你不出城,有人就要杀你么?”
叶仰天忽然抬起头,露出少有的微笑:“也许樊将军你能舍身取义,可是我们的大王肯定非常赞同我的观点!”
樊录听到大王两字大惊失色,有些不确定地问道:“你说什么?你见过大王了?”
叶仰天玩味一笑,说道:“我不过一介草民,哪有资格去见大王。不过樊将军你肯定知道大王为何要封锁吴都!”
“大王封锁吴都是为了……”樊录突然神情一滞,愣在原地!封锁吴都前,大王曾接见过法家弟子,但他们离开后大王突然惊恐万分,急忙召见几位将军,下令封锁吴都。樊录不是傻子,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但隐隐也能猜到一些。只是眼前这个年仅十几岁的少年从未见过大王,竟然也能推断出封锁吴都的真正目的。
“大王是个又笨又怕死的庸人,你们这些将军虽然不怕死,可也是一群笨蛋!”叶仰天笑道。
“住口,你知道你这句话说出来是什么罪么?”
“我说的不对么?你们简直自取灭亡!吴都封城,不出三个月,将彻底从内部瓦解!到时候,越国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楚国不费吹灰之力,兵不血刃,就能直取吴都,越国百姓全部沦为亡国之奴!”
樊录越听越心惊,这点他也有想过,只是他认为不封锁吴都的话,越国的处境会更加危险!他大声反驳道:“胡说八道,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如不封锁吴都,那么楚国的刺客将会混进吴都,到时候大王和其他重臣将会深处险境,随时性命不保,那时候,越国才是真正地从内部瓦解!”
叶仰天摇了摇昏沉沉的头,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笑,他哀声叹道:“这就是我们越国的大王,你瞧见了么?他为了活命,诓骗你们这些忠臣良将,他为了活命,抛弃了越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我和你们不一样,我怕死,很害怕,所以我要逃跑,所以谁挡着我的路,就是要我的命!我不想死,就只有杀死要我命的人!”
樊录没有说话,此刻的他实在无言以对,不是大王欺骗他,而是他自己心里不能接受大王的欺骗!他给自己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故事,让自己相信,他所付出的忠心,是不会就这么被无情地抛弃的!越国的江山,几乎有一半是他打下来的,他不懂溜须拍马,大半功劳让别人抢走,不然的话,王远图这个位置,应该是他来坐!只不过,他心里清楚,众位将军心里清楚,大王心里也清楚,这个老好人的角色,一直是他在扮演!
叶仰天深深吸了一口气,顿了顿,继续说道:“修行界有约定,不能无故干扰九州局势,然而一本破书出现,整个九州沸腾了,十二家都在寻找!楚国既然敢以这个为借口威胁越国,那么,即使封锁吴都又能怎样?大王被那四人吓得躲在王宫不敢出来!而你们傻乎乎地陪着那个笨蛋一起缩进龟壳,正中楚国的下怀,他们只要顺手把龟壳一掀,你们就四脚朝天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