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逸然无奈叹道:“昨日,我身子已然大愈,就在府里练了两个时辰的功夫后回房,还没等我坐稳,娘亲便过来商议婚事,我没那个心思,言辞有些敷衍,娘亲勃然大怒,拿着一本群芳谱,非要我挑选一个正妻出来……我们母子一言不合,娘亲就坐在地上大哭大闹……唉,我爹刚刚下了朝,赶过来劝说,不想却……”
“哎呀呀,难怪今日国公爷上朝时脸上带着彩呢,原来是姑母给挠的!不是家里养的小野猫抓的……”九皇子一时嘴快,忍不住开起平国公的玩笑来,八皇子瞪了他一眼,“快快住嘴吧!这话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你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九皇子吓得缄口不言,傅东叹道:“望山死里逃生,公主难免揪心,就想要逼望山成亲,好给紫家流传香火。望山,公主一片慈母之心,你又何必……”
“唉,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紫逸然垂下眼帘,纤长浓黑的眼睫遮住了他的眼神,“不知为何,一听成亲这两个字,我便心烦气躁,神魂暴跳……唉……”
八皇子心中恍然——糟了糟了,真的变了!难道那魔龙之毒,竟……心里想着,眼光偷偷溜向紫逸然下身——该不会真的出了问题吧!紫家世代忠心辅国,神勇无双,可千万别绝了后呀!
六皇子心里想的却是——姑母被国公爷宠得愈发没有淑女之仪了!堂堂西临朝的公主,平国公夫人,居然坐在地上撒泼,真是丢尽脸面呀!
可他不知道的是,荥阳公主的撒泼哭诉,屡屡降住清冷孤傲的王遥,使得王遥不得不留在国公府,尽心尽力地为紫逸然疗伤。昨日一早,王遥留书离府,悄悄赶往铁佛寺,将假扮自己的柳娥换了出来。
当荥阳公主看到王遥的留书辞别,已是气得不轻,又看到她赏给王遥的首饰衣裙,都被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怡芳阁花厅的紫檀木雕海棠样式的八仙桌上,顿时大发雷霆,撒了一顿泼。
待到和紫逸然针尖对麦芒地大吵起来时,已经是当天的第二次发怒撒泼了。荥阳公主以为她屡次撒泼都能降住王遥,便以为自己撒泼哭诉的功力已臻化境,无人抵挡。
谁知紫逸然的心肠可比王遥硬多了,硬是寸步不让,不肯娶妻,不愿相亲,荥阳公主在一干丫鬟小厮管事婆子眼皮子底下大失颜面,恼羞成怒之下,一夜未眠,今天一大早就怒闯长春宫,一头扎进太后怀里哭诉。
太后把昭武帝叫来一顿大骂,骂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其中心意思是,昭武帝不疼外甥,不顾紫逸然的死活,硬是把紫逸然派到冰朔莽原去打仗,不但害了菁华公主,还害得国公府至今无后,紫家一门忠烈,世代忠良,昭武帝使忠臣绝后,是为昏君,使幼妹伤心,未尽兄长之责……总之,紫逸然的种种不好,全都是昭武帝的错!
太后狗血喷头的一通训斥,气得昭武帝发了大火,若不是顾忌紫逸然重伤初愈,早就派人将紫逸然捆进宫狠狠地揍一顿了。
紫逸然坐在长背红木交椅上,脊背绷得笔直,整个人就似一把出鞘的绝世神兵,锐利冷酷。
八皇子笑中带着歉意:“原本想让你出来散散心,松动松动筋骨,谁想你一练就是一个时辰,怎么劝也不听。望山,切记你可是刚刚养好的伤。若是有什么意外,姑母第一个揭了我的皮!”
九皇子突然想起一事,问道:“望山,你那师傅可真行!硬是把你从阎罗王手里拉回来,也不知是什么仙丹妙药,居然只用了十天的功夫……”
“六天。”
九皇子愣了一下,紫逸然道:“其实四天前,我的伤就全部好了。是娘亲她大惊小怪,硬是逼着我又泡了四天的药汤子。”
傅东眼睛一亮,说道:“这药汤如此神效……”
“这一次,用光了师傅攒了一辈子的珍贵药材,再没有下次了。”
紫逸然垂下眼眸,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茶碗,不愿再谈论下去。
八皇子和傅东对视了一眼,八皇子朝傅东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做了香喷喷的桂花糕,大家都来尝一尝!”刚才还吵嚷着要找皇后告状的淑雅郡主端着一个鸢尾纹白瓷小碟,碟子里精巧地摆放着六块黄澄澄的花瓣样点心,穿花拂柳,笑盈盈地走了过来。
九皇子眼里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这个傻丫头,谁不知道紫逸然最讨厌吃甜食,刚刚本王随口编了一句,她居然当真了!
“哎呀呀,表哥刚好饿了,就不客气了!”
淑雅郡主纤腰一扭,避过了九皇子伸向盘中的魔爪:“碧落碧秀,请瑞王殿下尝尝你们的手艺!”
那个刚刚对九皇子恋恋不舍的碧秀快步上前,将鸢尾纹白瓷小碟双手捧到头顶,柔声道:“殿下请用。”
九皇子故意遗憾不已地叹道:“只是想尝尝表妹手艺,谁知却没那个口福!”
淑雅郡主佯装不闻,袅袅婷婷地走到紫逸然跟前:“安远侯,吃一块桂花糕吧。”
紫逸然依旧腰背挺直如一杆标枪,全身肌肉崩得紧紧的,墨玉般黑亮深邃的眸子凝住不动,好似灵魂出了窍一般,凝视着悠远飘渺的远方。
傅东心底暗暗纳闷,从今天早晨到正午两个多时辰,紫逸然除了射箭舞枪时精神专注,其他大多时间都在走神发呆——这可不像往日里惊才绝艳谈笑风流挥洒自如的紫逸然呀!
紫逸然没有反应,淑雅郡主顿时俏脸一红,捧到紫逸然跟前的碟子,收回来不是,继续捧着累人又丢脸,这、这可怎么好!
说到底淑雅郡主也是三姨妈的女儿,九皇子不帮她谁帮她?干咳一声,正要打破这难堪的尴尬,紫逸然突然伸手拿了一块桂花糕。
淑雅郡主暗暗松了一口气:自己好歹也是诚意侯的嫡女,皇后的外甥女,紫逸然怎能让自己难堪?
谁知紫逸然拿了桂花糕,却并未放进嘴里品尝,而是闻了闻桂花糕的味道,又翻来覆去地看了一番,意兴阑珊地丢进了碟子里:“都是些甜兮兮的东西,也不知有什么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