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流村位于香山山脚下,红彤彤的枫叶随风飘舞,黄橙橙的柑橘挂在树梢,清澈见底的小溪缓缓流淌,空气中飘荡着一股野外乡村独有的草木气息,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舒爽惬意。
可是骑着一匹白马的王铎却是一脸苦相霉相,一边揪着衣摆,一边小声嘟囔:“难怪侯爷不肯住在国公府里,这么霸道不讲理的老爹,不是谁都能消受得起的。这倒霉差事,真是要人命呀!”
苏林本着看笑话顺便再给王铎添点乱,最好把事情弄砸的的心思陪着他来寻访聂隐士,可是王铎呆头呆脑的样子却把他都快气疯了!——这小子有什么好,一副傻样,胸无点墨,居然撞了大运,飞黄腾达起来!
一道随意围起,极不规则的竹篱笆上,爬满了连王铎都分辨不出的青绿藤蔓,黄色红色的野花在风中摇曳,星星点点,极富情趣。
王铎望着竹屋,轻轻地叩门:“王某求见,请主人开门!”
王铎文绉绉的语气,笑得苏林差一点从马背上滚下来:“我说老弟,这也太酸了吧!你这话,跟谁学的?”
“是俺从书上看的,求见贤士,当然要恭敬些。”王铎说着话就皱起了眉,“还不赶快下马,待会儿被聂隐士瞧见,还以为俺们拿架子呢。”
“是是是,我这就下马,恭恭敬敬地去求见贤士。哈哈哈,王老弟,贤士隐士什么的,不会真的不食人间烟火,就跟供在庙里的菩萨一样吧!”
“你还说!你……”王铎急了,正想上前一把将苏林拽下马,却听门内一个清脆的声音道:“门外何人?”
王铎赶紧整了整衣衫,将礼品盒子通通抓在手上,朗声道:“御林军郎将,暂代户部侍郎,王铎求见聂贤士!”
门内那声音好似呆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慌慌张张地道:“请稍待片刻,小的这就去禀告师傅!”
“切!原来是个不顶事的徒弟……喂,王老弟,行呀,还知道把唬人的官职报出来,嘿嘿,那聂老头不会被你吓坏吧。嗯嗯,如果待会儿他摆上好酒好菜,再奉承我几句,本校尉就宽宏大量,不计较他有眼不识泰山……”
门外苏林说得痛快,门内,一个年约四旬,清瘦俊朗的青衫文士,捻着颌下几缕长须,气得脸色发黑,那跟在他身后的青衣小童气得忍无可忍,一把拔了门闩,端起地上的一盆洗抹布的脏水,劈头盖脸地泼了出去,一边泼一边骂:“刚刚才又是拍桌子又是拔刀子,威胁师傅给你卖命,现在又来装周文王刘玄德,你当咱们乡下人好欺负!滚,别脏了这块清净地儿!”
王铎站得近,被黑黢黢的脏水泼了一头一脸一身,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青衣小童又抄起一把扫院子的大扫帚没头没脑地乱打一气:“呸!以为穿着官服,人模狗样地提了礼品来,小爷就认不出你们了?有种一直凶下去,有种就来烧先生的竹屋呀?以为咱们乡下人怕死,都是被吓大的吗?滚!”
王铎一手拎着点心茶叶盒子,一手拎着刚从文星书店买的文房四宝,浑身上下淋得像只落汤鸡,又不敢还手,被那高粱秆子扎的大笤帚打得没处躲没处藏,就连脸上都划了几道血口子。
还是那青衫文士瞧着不像,喝住了青衣小童,看也不看王铎,冷着脸道:“将军大人的美意,我等粗鄙小民领受不起,请将军回去吧!小民还要给闺女请大夫,就不留将军吃饭了。”
“这……这……”王铎一句话还没说就被人往外赶,他昨夜想了无数种与神算子见面的情形,唯独没想到这一种,一时间,竟然呆呆地站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还是苏林挤上前分辩道:“我们兄弟好心上门请教,先生是不是误会了?”
“误会?!他那张脸,烧成了灰我也认得!误会?!小玉姐被他吓得躺在床上,这会儿还没醒过来呢!滚!就是你们拿了金山银山来,封我师傅当王爷侯爷,我们也不给你卖命!滚!什么破烂玩意儿,我们不稀罕!”
青衣小童一把抢过王铎手里的点心茶叶盒子,还有装着文房四宝的竹篮,扔出去老远:“滚!下次再敢上门,小爷叫村子里的壮汉,把你们打个半死!”
“阿城,不得无礼!关门,送人!”
青衣小童“咚”的一声关上漆黑桐木大门,嘴里兀自恶狠狠地道:“快滚!再不滚,小爷就放狗了!”
就这样,王铎的第一次寻访贤隐活动以落汤鸡的形象告终。
当紫逸然坐在鸿雁楼,听着张靖绘声绘色地形容那王铎头发上滴着水,脸上滴着血,手忙脚乱地捡那些滚了一地的点心和笔墨纸砚,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张靖没有察觉到紫逸然的变化,兀自讥笑道:“要我说王兄弟什么都好,就是把银钱看得太重了。他如今好歹也是五品官,一年的禄银禄米少说也有六七百两了吧,几盒三四两银子的碎点心,他也要捡,真是不嫌丢人……”
“行了,本侯累了,你叫芳翠进来吧。”
张靖应了一声,出门对侍立在走廊的四个大丫鬟六个小厮道:“侯爷叫芳翠姑娘进去侍候。”
芳翠顶的是芳篱的缺,她是国公府二管家紫海的三女儿,生的眉目清丽,肤白如玉,可是嘴巴比起芳袖芳萝芳草几个就差得远,常常被这三人挤兑,没想到今儿竟被紫逸然点了名单独服侍,芳袖芳萝芳草三人的眼神面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芳翠顶着六道炙热的目光,走进雅间。
紫逸然身着淡蓝色素面锦袍,领边袖口没有一丝绣纹,腰上束着一根淡蓝色锦带,也是没有一丝花纹绣饰,乌黑的长发仅用一根墨玉簪固定着,一双深邃黑亮的眼眸凝视着红木窗棂,目光悠远。
芳翠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侯爷也不知怎么了,伤愈回府的第一件事,竟然是叫针线房的娘子们重新给他做衣服!当时吓得针线房的王嬷嬷腿都站不稳了,还以为侯爷对针线活不满意,要把她们都撵出府去。谁知侯爷叫来针线房的娘子们,又让侯府的管家送来几十匹淡蓝色的各式丝绸纱缎,还有各种毛料,让针线房的娘子们做了几十套四季衣裳。衣服做好之后,侯爷又叫芳袖把柜子里其他颜色的衣服全都收起来,只留了几套白色黑色的朝服。难道,侯爷打算一年四季都穿着同一个颜色的衣服?真是怪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