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莲花胡同的王宅,响起了叩门声。
因为周英禄和周大叔陪着王铎去清流村了,所以门房紧闭,周大娘只好整了整衣衫,前去应门。
门刚开了一条缝,周大娘还来不及问一句,一个身着粉色遍绣芙蓉软罗衫,下着白绫细褶八幅留仙裙,梳着吉祥如意髻,斜插一根八宝缠丝琉璃簪的大眼睛少女就挤进了门。
粉衫少女一边将怀里抱着的羊脂玉麒麟踏云香炉紧了紧,一边命令道:“腾几间屋子出来,最好是树荫茂密凉风习习的。我家少爷好静,你们走动说话都要小声,还有,把厨房收拾干净,别一股子油烟味,叫人闻了恶心。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熏香全部都收起来,我家少爷不喜欢……”
周大娘被惊得目瞪口呆,只见门前的华盖四轮车上又下来三个美貌娴柔的妙龄少女,各自捧着一个紫檀木镶八宝的匣子,当先的那个容长脸蛋黛眉杏眼的翠衫少女盈盈一笑,道:“大娘,婢子芳袖,叨扰了。”
周大娘完全呆住了,那四个貌美如花的少女已从她身边走过,进了宅子。后面的两辆马车上,又跳下来八个青衣小厮,两人抬着一口大箱子,朝着周大娘走来,周大娘这才反应过来:“你们是哪家的?你们这是……”
“周大娘不必担忧,本侯此行,王将军也是知道的。”
说话间,一个身着淡蓝色斜纹锦袍,腰束淡蓝色织锦腰带的男子走了过来,此时阳光正盛,可是金光灿烂的阳光照在这蓝衣男子的脸上,却也压不住他那谪仙般风姿俊雅的容貌,反而使得如火骄阳在这神祗般高贵华美的容颜下,也显得黯淡了许多。只见他一双星辰般熠熠生辉的墨玉眼眸微微一闪,看得周大娘都不禁心慌意乱:“这……这……大爷不在家,侯爷还是改日再来吧!”
“大娘,开大门,迎贵客!”
清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周大娘回身一看,王遥站在院内的梧桐树下,脸上神情淡然,看不出是喜是怒。
周大娘不由急道:“姑娘,这不太好吧。大爷不在家,咱们都是女流,怎么能招待男宾……”
王遥斜睨了紫逸然一眼,道:“安远侯要做的事,谁能挡得了?大娘,你就别费劲了。”
紫逸然悠悠然地踱步到庭院中,四顾一圈,悠然赞道:“绿树如茵,寂然生凉,真是居家养伤的大好之地。”
王遥也将庭院望了一圈,道:“一千八百两。”
紫逸然脸色一僵,便听王遥清冷的声音缓缓道:“有道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侯爷比哥哥大了不止一级,侯爷既然看上了这大好庭院,小女怎敢不成人之美,将这宅院送给侯爷?只是帝都宅院昂贵,小女若是重新购置,花费不小,只得厚颜请侯爷将这小小宅院买下来。”
买宅子?紫逸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王遥已不肯和他多说一句,朝着周大娘道:“大娘,烦劳你去找一家干净齐整的客栈,咱们租个小院子,玉英,去帮着老太太收拾东西,咱们今晚去客栈住。”
“哎,王姑娘,恐怕你误会了。”
王遥冷笑一声:“误会?侯爷都把一应居家物什搬来了,小女不快些给侯爷腾地方,岂不成了没有眼色的笨蛋了。请侯爷放心,若是有那不开眼的御史胡乱弹劾侯爷,小女必定为侯爷作证,这小宅院是小女心甘情愿地卖给侯爷的,并非侯爷强占民居。”
王遥话语如刀,挤兑得紫逸然差一点都站不稳了,芳袖暗暗叹气,放下手中紫檀木匣子,朝着王遥福身致礼,轻言细语地道:“姑娘怕是误会侯爷了,奴婢这就将其中原委向姑娘细细道来,姑娘可不要怪奴婢胡乱插嘴,乱了礼数。”
芳袖使了个眼色,芳萝芳草上前扶住脸色红润却装着旧伤复发的紫逸然,芳袖这才蹙起黛眉,叹道:“姑娘不知,侯爷他的伤势,并未完全养好,可是,王姑娘一心想要去铁佛寺侍奉婶娘,侯爷不忍拂了姑娘一片孝心,这才假装身体痊愈,瞒过了公主。谁知今日,侯爷突然旧伤复发……”
“旧伤复发,和小女有什么关系吗?”
不耐烦的一句话,惊得芳袖的眼珠子都快掉了下来——芳篱说她是欲擒故纵,故作高傲之态,吸引紫逸然,可是,这、这也装得太像了吧!瞧她那不耐烦的表情,就好像是紫逸然是甩也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让她看了就烦。
“当然有关系。本侯之伤,是姑娘一手救治,现在本侯伤势复发,姑娘不该善始善终吗?”
王遥极为不耐地转过身去,看都懒得看紫逸然一眼:“敢问侯爷,小女可是坐堂问诊的大夫郎中?”
“不是。”
“小女可收了侯爷一文钱的诊金?”
“没有。”
“小女可是侍候侯爷的家奴仆佣?”
“不是。”
王遥冷冷一笑,叹道:“既是如此,小女只不过是好心援手,救得活侯爷,算你命大,救不活,算你命不好,却没有半点义务管侯爷一辈子!”
这番冰冷无情的话,听得芳萝芳袖等丫鬟们都同时倒吸了一口冷气,紫逸然不禁恼羞成怒:“王姑娘,别忘了做人要从一而终!”
“扑哧”一声,玉英首先笑出了声:“侯爷,这话你回去对你娘子说去吧!”
紫逸然话一出口,便觉不妥,不禁憋了个面红耳赤,却见王遥羞恼地甩帕而走,连莹白玉泽的一段颈子都红了。
紫逸然这句昏话,听得芳萝大摇其头——侯爷呀侯爷,你不是一向以言谈清雅机变无双出名的吗?怎么在王姑娘面前,尽出昏招呢?
芳袖急忙跟在王遥身后,亦步亦趋地解释道:“侯爷伤势复发,公主她还不知道呢。侯爷怕大张旗鼓地将姑娘请去侯府,吓着了公主,故此前来叨扰姑娘。以奴婢看来,孝顺父母是为人子孙的美德,姑娘亦是仁孝善良的闺秀,不会不成全侯爷的一片孝心吧!”
王遥突地停住脚步,芳袖差一点撞到她身上:“抱歉,小女既不仁孝也不善良,出身又低下,无法成全侯爷!侯爷若是硬性命令,小女只能搬出宅子,若是想和小女商量,小女只有一句话——万万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