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铎如此决绝,紫逸然倒有些犹豫了,昏迷了近二十天,紫逸然夜夜都能梦到那日的情景,自己被魔龙所伤之事很少出现在梦中,倒是自己中毒昏迷后那仿若仙浆琼酿般的微甜带腥冰凉爽滑,一直令他魂牵梦绕,难以忘怀。自己中毒昏迷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傅东赶到时,王铎这家伙,正在撕他身上汗腥腥的袍子,想要给自己包扎伤口呢。不撬开这家伙的嘴,紫逸然就无从得知当日情形。可是,王铎又是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倔驴性子,难道真要用他的妹子老娘威胁他吗?
沉思片刻,终究是想要探明真相的念头占了上风,紫逸然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寒意:“殿下,王校尉无礼毁谤太后,总不好轻轻放过吧!”
九皇子和紫逸然自小一同游戏玩耍,一同进了上书房启蒙识字,和他颇有些灵犀,闻言立时接嘴道:“毁谤皇室,何等重罪,岂能轻饶?王校尉那妹子,牙尖嘴利,强词夺理,这番话语说不得就是她教给王校尉的。来人,速去莲花胡同,将王校尉妹子捆了来!”
九皇子脸色冷峻,语声冰冷无情,王铎又惊又惧,不及多想,霍的站起身:“一人做事一人当,殿下要打要杀,只管冲着标下来,何必牵连他人?”
“牵连他人?”九皇子用洒金折扇扇柄拄着下巴,嘴角浮起一丝邪魅的笑意,“王姑娘是你嫡亲的堂妹,不算他人吧。毁谤皇族,而且还是西临朝最尊贵的皇太后老佛爷,本王亲耳听到,就算是灭了你王家满门,也不为过吧!”
九皇子虽然在笑,可那种视他人性命如无物的冷血残虐,令见惯了血腥死亡的王铎也不由心生寒意。——妹子和那神秘女子,到底该向着谁?若是强扭着不吐口,妹子和老娘不会真的被……
王铎沉默。
凉爽的秋风自窗外吹来,令人神清气爽,可是,王铎脸上身上却大汗淋漓,额上的汗水流过眼睫,流到眼睛里,刺得眼睛很不舒服,却不敢抬手去擦。
王铎的沉默令紫逸然心中怒火燃起,越燃越旺,几有火烧燎原之势。——这家伙,到底想隐藏什么?那神秘的黑衣人在他眼中竟是如此重要,竟使得他连老娘妹子都不顾了吗?
“那黑衣人,是谁?”
紫逸然冷不防地提起,王铎猛然抬头,满脸的惊疑——他怎么知道那黑衣女子?他到底知道多少?忽又想到紫逸然似乎不知黑衣女子是男是女,心里一松,沉声道:“标下不知。”
紫逸然看着王铎脸上神情犹如走马灯般变换不停——先是震惊疑惑,后又挣扎思量,恍然大悟,最后就松了一口气,腰杆子又硬了起来。王铎这般表情,分明在向紫逸然传达着一个信息——俺知道,俺什么都知道,俺就是不告诉你!
怒火冲天的紫逸然不管不顾,噌的从榻上翻身坐起,赤着脚下了地,芳篱芳草根本阻拦不及,紫逸然两步走到王铎跟前,当胸踹了王铎一脚!
紫逸然重伤未愈,又昏迷多日,力气弱了许多,饶是如此,王铎还是蹭蹭蹭地退出去三四步,疼得他差一点闭过气去。
紫逸然这一脚踹得解气,可是胸前的伤口却迸裂开来,血水涌出,染红了纯白的茧绸中衣。芳篱吓得魂都快没了,也顾不得紫逸然发不发怒了,赶紧上前扶住,一叠声地朝着门外唤道:“快去传太医!请王太医!……”
紫逸然疼得额头直冒冷汗,胸口血水一股股地渗出,雪白的中衣瞬间被染成了红衣。
芳草急忙跑出门去,一边跑一边道:“我去请公主过来……”
芳篱芳草是紫逸然身边得力的大丫鬟,一向稳重端庄,此刻却是惊慌失措,唬得门外侍立的丫鬟小厮们顿时乱成了一团,端着水盆的摔了盆,热水溅湿了好几个丫鬟的衣裙,端着药汤的摔了药盅,空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苦香……
“站住!”
紫逸然一声厉喝,芳草吓得腿肚子一软,差一点栽倒,好在扶住了旁边的朱漆廊柱,倒没有出丑。那些乱作一堆的丫鬟小厮们也站得笔直,屏气息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冷若冰雪的眼神凝视着王铎,紫逸然缓缓地说道:“今日之事,若是公主知道了一个字……”
余下的话,紫逸然没有说出来,可是熟知紫逸然脾性的丫鬟小厮们,谁不知道,少主子虽然看起来温文如玉,一旦发起脾气来,那可比雷霆万钧还要凌厉。一时之间,君知阁门内门外,跪倒了五六十个丫鬟小厮:“少爷放心,奴才们不敢多嘴。”
“全都散了吧。”紫逸然眼神一转,冰霜般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女官身上,“带她们下去,陪着母亲吧。”
总算被留在了府里,若是真被转手送了出去或是退还到宫中,还不被宫中姐妹笑死!那两个美貌女官顿时松了口气,一个字也不敢多说,跟在李嬷嬷身后走了。
芳篱芳草迟疑着,紫逸然眉头一挑:“还不退下?等着轿子来抬吗?”
芳篱芳草侍奉紫逸然已有十来年了,何曾听过这等重话?不由红了眼圈,却不敢辩解,低着头匆匆走了。
君知阁内外,只剩下紫逸然九皇子傅东王铎四人。
喘着粗气的王太医急急忙忙走进来,刚要朝着九皇子行礼,九皇子心不在焉地摆摆手:“罢了,治伤要紧。”
王太医在国公府已经住了十来天,自然知道紫逸然的脾气,见他伤口崩裂,只是皱了皱眉,也不多问,取了玉润膏和白布,动作娴熟地包扎起来。包扎完毕,朝着九皇子和傅东躬身微礼,背着药箱退下。刚走到门外第二根廊柱,八皇子已温声问道:“安远侯伤势如何?”
王太医正要放了药箱,却被八皇子一把拉住:“无须多礼,安远侯若是无碍,王大人就赶紧去休息吧,这十几天,辛苦了。”
八皇子语声温和,笑容和暖,王太医正要谢恩,却听紫逸然突然厉声喝道:“你是宁死顽抗吗?好好好,本侯就成全了你,将你那好妹子捆了来,你那老娘嘛,本侯念她年老体弱,暂且放过,若是你再不说实话,你那妹子就陪着你坐牢受刑吧!”
王铎依然沉默。
八皇子听得紫逸然语声颤抖,已是怒不可止,赶忙进去,只听“呯”地一声脆响,紫逸然将手中白玛瑙缠金丝荷叶边小碗猛地掼到王铎脚下,碎片四射,血燕粥溅得到处都是,就连八皇子青缎牛筋底的靴子上,也溅了几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