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昭阁内,悄无人声。
流云五蝠鎏金铜鼎里,淡淡的香雾缓缓升腾,虽然用了最昂贵的瑞涎香,但空气中仍然飘荡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昏迷中的紫逸然脸色雪白,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几乎透明的如玉脸庞上,竟给这个俊美无双的男子增添了几分仙祗般的飘逸轻灵,好似他随时都会振衣而去,化身成仙……
荥阳公主长发披散,妆容惨淡地跌坐在床前的如意脚踏上,眼泪如泉水般涌出,却是无声哀泣,看得令人心酸。平国公亦不顾形象地跪坐在爱妻身边,紧紧地搂着爱妻瘦弱的肩膀,脸色惨白如死人。
屋子的角落里,并排跪着七八名身穿四五品医官服饰的太医,俱是一脸惊惧,满头大汗,浑身上下,都在瑟瑟发抖。
屋里屋外,上百名丫鬟小厮跪在地上,就连紫逸然身边的大丫鬟芳篱芳草芳袖芳萝,也都跪着默默流泪,一脸将死之态。若是紫逸然真的去了,她们这四个大丫鬟免不了要殉葬……
李嬷嬷带着王遥走进鸿昭阁,跪到公主身旁,轻轻道:“公主,奴婢把王姑娘给您带来了。”
荥阳公主闻言眼睛一亮,但不到片刻,眼光又黯淡下去,喃喃道:“没用了,翠媛,你走以后,然儿他吐血不止,余毒发作,太医们说,然儿最多……最多只有……三个时辰了……”
李嬷嬷看着紫逸然从一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长成手握重权的大将军,虽不是自己亲生,却比亲生儿子更加疼惜,骤闻噩耗,眼中老泪纵横,心口一闷,眼前发黑,软软地瘫倒在地。
王遥身手敏捷地扶住李嬷嬷,一面用力按压她的人中,一面朝着芳篱喝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倒一杯热茶来。”
也许是李嬷嬷的昏倒刺激了荥阳公主,也许是王遥的冷漠激怒了荥阳公主,她忽的瞪起一双血红眼珠,恶狠狠地道:“先救我儿!我儿就要死了!先救我儿!”
王遥有些不惯荥阳公主的恶妇形象,愣了一下,道:“药都没配齐,小女也没法子。”
荥阳公主血红的眼珠子一转,死死地盯着王遥,突然好似想起了什么,急切地抓着王遥的手臂,哀哀恳求:“你是王姑娘……你是万中无一的王姑娘……你能救活然儿……你是万中无一……救我儿子……求求你……救我儿子……国公府……皇宫,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求求你……”
荥阳公主声嘶力竭地喊着,眼睛血红,披头散发,脸上的脂粉被泪痕冲得一道道白的红的,看上去就似疯癫了一般……王遥想要挣脱荥阳公主,无奈这平时看起来娇弱不堪的公主娘娘,疯癫欲狂时竟力大如牛,死死地掐着王遥的手腕子,挣扎之间,竟把王遥的手腕子生生地抓破了一层皮!
王遥好容易挣脱荥阳公主,转身就朝着门外走去,平国公这才醒过神来,急忙抱住娇妻,轻言细语地哄她,谁知在荥阳公主眼里,王遥已成了救命的稻草,解渴的甘露,哪怕是死,她也决不会放走王遥。荥阳公主一头撞到平国公下巴上,平国公猝不及防,竟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血水顿时喷涌而出,荥阳公主挣脱了平国公的禁锢,扑了过去,一把抱住王遥的大腿,哀哀哭求道:“救救我儿,王姑娘,救救我儿!我的命,给你,拿走我的命吧!”
荥阳公主一行哭一行求,泪水浸湿了王遥的裙角,平国公哪里舍得娇妻如此哀恸,也不顾嘴里血流不止,上前扶起娇妻,瞪着王遥:“赶紧救治我儿,不然灭你满门!”
王遥无奈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药材不齐,小女如何救人?”
平国公被噎了一下,王遥叹了一口气,表示无能为力。荥阳公主被平国公搂在怀里,仍挣扎着想要给王遥下跪:“王姑娘,我求你,我给你跪下了,我给你磕头……”
王遥叹道:“没有药……”
王遥如此表情,就像是直接判了紫逸然死刑,荥阳公主心头一痛,神魂离体,一股甜腥滚烫的浓稠液体喷了出来!鲜血殷红,几滴热辣辣的血液,喷溅到王遥脸上!
荥阳公主眼前一片昏黑,天旋地转,却强撑着不肯闭眼:“王姑娘,我求你……”
荥阳公主眼神哀哀,悲恸欲绝,王遥再也无法冷漠下去,只得应道:“小女尽力而为。”
闻言荥阳公主喉头嗬的一声惨笑,身子却软软地瘫倒在平国公身上。
王遥答应得如此勉强,必有不得已的苦衷,若不是被荥阳公主一片慈母之心打动,只怕她早就拂袖而去了吧!平国公一代权臣,执掌兵马,高居瞬息多变的朝堂,虽然经历如此惨痛变故,还是看出王遥心底的顾虑和不虞,为了打消王遥所有顾虑,使其全心为儿子疗伤,平国公抱着娇妻,盯着王遥的眼睛,沉声道:“王姑娘尽可放手一试,不论结果如何,我们夫妇都感念姑娘大恩,绝不为难王校尉。”
平国公这番话一字一句地说出,王遥闻言一震,思索片刻,抬起眼眸,眼波清澈,坦然说道:“琵琶蝎,金环蛇,碧玉蟾,黄蜂针是给紫侯爷疗伤解毒所用,龙非龙和吞烟兽是补益精血的上好药材,可是贵府迟迟无法备齐,这复生汤也就大大地打了折扣……”
平国公虽然知道王遥会提及此事,但听到她再次陈述事实,仍然心中发颤,抱着荥阳公主的手臂抖动了几下,差一点抱不住娇妻,将她摔到地下:“王姑娘……”
眼波在荥阳公主透出丝丝青筋的惨白额头上一瞥,王遥叹息道:“真是可怜天下慈母心……国公爷,小女身边,珍藏着一瓶药液,本来……算了,就用在紫侯爷身上吧,不过,小女为紫侯爷疗伤之事,还望国公爷令家仆缄口,因为,再有此事,小女真的是束手无策了……”
王遥这一番话,直如寒冬暖阳,大旱甘霖,平国公闻言大喜,不由老泪纵横,连连道:“多谢王姑娘!多谢王姑娘!本爵代公主殿下,谢过王姑娘的救命之恩!”
王遥默然不语,眼角余光,却瞥向跪在房中的太医和芳篱等大丫鬟。平国公如何不懂她的意思,朝着那些太医冷哼道:“若是不怕死不怕灭门的,尽管四处嚼舌去!”
那七八名太医都是在太医院混老了的老油条,如何不知平国公的霹雳手段?个个吓得屁滚尿流,赶忙爬到平国公身前,不住地磕头发誓:“国公爷请放心,今日之事,小人早就忘了,若是从小人嘴里露出一个字,小人甘愿千刀万剐,永不超生!”
李嬷嬷也悠悠醒来,听了王遥和平国公的对话,趔趄着走到门边,朝着门里门外黑压压跪着的丫鬟小厮呵斥道:“都给我竖起耳朵听好了,今日的事,全都给我烂在肚子里,回去连爹娘都不许说!若是漏出去一个字,男的阉了卖到黄沙镇上采矿去,女的灌了哑药卖到黑窑子里去!爹娘老子,兄弟姐妹,全都一同陪罪!”
跪着的丫鬟小厮们吓得浑身发抖,眼神痴呆,却不得不在芳篱等人的带领下,齐声喊道:“奴才明白!”
李嬷嬷回过身,朝着王遥笑道:“都妥了,王姑娘,您就大发慈悲,救救少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