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的玉案前,一名身着黄衫的少女仰着脖子眯着眼,小巧的莲脚抬放在另一只腿的膝盖上左右晃荡,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颇有节奏的敲打着,莫看她一副纨绔潇洒的模样,心中却是五味陈杂。
自上次从宫外回来已有许久没去过后庭,一是不知如何告诉绿衣胡七的消息,二是不知该不该告诉紫轻狂叶千恨那厮回来了。
她不是一个遇事躲避的人,这次却委实不知该如何是好,那晚面对红衣的哭问,她居然茫然不知所措,想想着实可笑,堂堂天子在面对自己下属的哭问时居然回答“我不知道”。
这些天她总在想绿衣知道实情后的心情,是绝望?是愤怒?或者是悔恨?
自从红衣告诉她绿衣在办完此事后就会离宫嫁给胡七起,她就觉得事情已经脱离控制,她甚至有了马上就放她二人出宫的想法,可是终究没有这么做。
在捉拿那十一名余党和红衣绿衣二人的自由与幸福上,她终是选择了前者,圣人尚且不能免俗,更何况是她。
慕凌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无私的,相反,她很自私,她无数次告诫自己,不能心软,不能妇人之仁。
为这事死去的人已经太多,早已收不了手,唯有铁着心肠向前不停行走,才能是最终的胜者。
深深的吐纳了一口气,支着身体做了起来,看向前方敞开的大门良久,终于拿起笔在案前的书上挥动起来,既然想通了胡七的事,剩下的便只有叶千恨了。
那个从来未见过却仍旧令她心底发寒的男人。
在去往紫霞宫的路上,慕凌云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的书,前方林德小心翼翼的领着路,生怕这位一不小心就刻着盼着。
离去往后庭的午门越近,捏着书册的指尖便越白,纵使先前无数次自我催眠,临到头了却仍旧有些许的紧张。
进了后庭,走过回廊的拐角,终于看见了那名面容清丽的宫女端着茶点碎步走来,见了她,便停下脚步安安静静的侯在一侧。
慕凌云依旧看着书,经过那名宫女时却突然怒道:“现今的先生是越来越不会编写小传了,瞧瞧这都将古往名人写成什么样了!”说罢就将正看着的一页撕去,扬手随意丢掉,而后又头也不转的将手中书册扔给林德:“朕瞧着就懊恼,往后莫要在将这些不知名的东西送进宫里。”
林德接住书册连连答是,回头指着地上的纸张对那宫女道:“快将这东西收拾了去。”
转过头却发现慕凌云加快了步伐,宫鞋的哒哒声有些急促,有些杂乱,林德猜想她许是着急着见紫君,于是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进了紫霞宫的寝殿,慕凌云几乎是用轻功穿过了层层纱幔,扑进了那个坐在琴案前的男子怀里。
“朕错了吗?”
这是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不待紫轻狂回答,便急忙道:“朕没有错。”
说的急促,却格外坚定。
紫轻狂紧紧的拥着怀中少女,下巴枕在她头顶,缓缓道:“这世上哪有绝对的对与错,只要你认定它是对的,那它便是对的,假若连你自己都质疑,那即便是对,也成了错。”
“紫哥哥可曾做错过?”闷闷的声音从怀中传出,飘入他的耳中。
“我从不管那些事对不对,有没有错,我只在乎那些事值不值得我去做。”值不值得明知那是错,却还是要做。
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默默的念着,白皙的手掌一遍又一遍的扶着少女单薄的后背。
“是对的,朕这么做是对的,朕做的这些……都值得。”捉拿逆贼,本就会有伤亡,有得必有失,她要大楚安康,要自己放下多年的心结,要紫轻狂再也不必像猫狗般藏躲与暗处,要她们日后都活的无忧,再不必害怕下一刻便被人夺取性命——就算代价是红衣绿衣的性命,也是值得的。
——是值得的!
紫轻狂感到她扣住自己身上的手握得越来越紧,甚至隐隐颤抖。他从不忍心让她烦忧,于是劝导着:“小幕幕何时变得如此感情用事,莫要再去想某件事的过程是否正确,想想事情的结果,他会否另更多的人受益。”
她不管是否有更多人因此时受益,只要她在乎的这些人在事情结束后恢复正常的生活,然后平安的活下去。
她也会因为事情的结束……忘记那些事情,忘记那双无时无刻都在暗处看着她的眼睛。
“他回来了。”
男子有些跟不上她的思路:“谁?”
怀中有片刻的沉静,然后有明显加大了的声调道:“叶千恨回来了。”
最后一字刚刚落下,慕凌云便感到抚摸她后背的手一僵,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动作,示意性的应了一声:“恩”
寝宫里沉寂下来,她缩在紫轻狂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手一遍遍拂过后背,睁着眼睛埋首在这宽厚的怀里,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紫轻狂和叶千恨的事上,她明显是个外人,他二人从出生起就有的羁绊,那个羁绊缠绕了他们这么久,不是自己说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紫轻狂既然能坦言告诉她自己的过去,她就不能对他的过去有任何看法甚至是露出一点点嫌弃的神情。
突兀的敲门声让她感到瞬间的放松,换做平日里她定是要处置那个贸然打扰的人,可是现在的僵持实在太难受,紫轻狂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
“什么事?”她扬声问道,人已经退出了怀抱,看着面前的那张妖媚狷狂的脸对着她笑,慕凌云也很想回应他,可嘴角的弧度始终是提不上去。
“回皇上,苏统领求见,人正在景阳宫候着。”
乍一听见苏忠义的名号,慕凌云心中瞬间愉悦起来,一来苏忠义主动寻她的次数委实不多,二来是紫轻狂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
遂对面前的人道:“朕先走了,晚上在来瞧你。”
紫轻狂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却道:“不用了,我听说你许久没进后庭,还是多陪陪新人吧。”
慕凌云丝毫不信他有这般大方,却也不多问,只道二字:“也好”便起身离去。
紫轻狂看着那个纤细的人影逐渐消失在门后,这才站起身,对着后上方房梁的方向道:“躲了这么久,阁下也不嫌累得慌?”
“困于宫中多年,紫少侠还是好武功。”阴阳难辨的声音从上方传来,随后一个颀长的黑影出现在他眼前,看身形应该是个男子,只可惜脸上带着张牙舞爪的鬼脸面具,黑色的夜行衣遮住了脖颈,因此不能确认。
“你既然早就发现了我,何不在嘉林帝眼前点破。”
“你是冲着我来的,与她无关。”
“紫少侠到是痴情。”
紫轻狂看着他,水波漾漾的眼中是沉静一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紫少侠乃一介豪侠,为了一名女子却忍辱偷生的匿藏与宫中,终日不见天日,你觉得值是不值?即便那名女子是九五之尊,却怎么能困住你一颗壮胆雄心!?”鬼面人的语气徒然拔高,似在为他不值一般,声音激动。
“阁下的胆子也是不小,堂堂天子岂容你这般的编排?”说着眸光乍现,内里似有烈火翻腾“若我想走,谁也拦不住,我如今人在这里,那就是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反之,若我今日想要留下一名心怀鬼胎的刺客,那人也不能平安无事的踏出紫霞宫半步!”
鬼面人沉默良久,似在权衡利弊,正当紫轻狂蓄势待发,那人突然道:“若罗刹门知晓他们昔日的少门主,心甘情愿的做大楚女皇的男宠,那会是怎般可观的情形。”
这是在威胁他!且是明目张胆不带丝毫掩饰!
“阁下莫在多言,罗刹门知不知晓我的事,全看你今日的本事!”紫轻狂心中本就不舒坦,如今遭此威胁,更显不悦,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刀便蓄力朝那鬼面人逼去……
……
回去的路上慕凌云看见了绿衣,那个面容较好的女子垂头直挺挺的站在一边,她站的挺拔,却又让人感觉格外脆弱。
慕凌云看不见她的脸,也猜不透她此时是何种心情,她甚至加快了脚步只求早点离开这里,绿衣下巴苍白的颜色另她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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