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和婉倾回到芙蓉居时,已有东厨的小婢将早饭送来备在桌子上,四只精巧的碟子里分置着嫣红的玫瑰糕、金黄的水晶饺,粉紫的豆沙卷和乳白的马蹄酥,另有两只青花小碗,则盛着甜暖的桂圆莲子粥。
婉倾侍奉长歌盥了手,自己也在桌前坐好,才欲动筷子,却见长歌坐在那儿浅浅地看着她,眼睛里装满了暖意,像是含了春风。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婉倾躲开他的目光,轻声道。
“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真的很像一对夫妻呢。”长歌笑着把话说出口,便又立刻觉得莽撞,脸上不由泛起了微微的潮红,低头拼命咬了一大口点心,却又因吃的太急,呛得咳嗽起来。
婉倾见状,忙替他端了茶,忍不住掩面笑道:“你瞧瞧,这些好吃的东西还堵不住你的嘴,快喝点茶压一压。”
长歌讪讪地接过茶杯,灌了好几口才把气顺过来,闷头自语道:“也不知为什么,遇见你之后,整个人都好像笨了许多。”
婉倾淡然一笑,不知如何接话。
长歌夹了只水晶饺放在婉倾跟前的碟子里,和声道:“昨天我们只顾着应付李妈妈,都没来得及好好说说话,那日在叠翠庭里,你的衣袖上缘何也会有雪薇香的味道呢?这香是我自己调制的,从不曾见别人用过。”
婉倾顿了顿,莞尔道,“如果我说是为了接近你才故意笼上的,你可相信?”
长歌面色微微一紧,想了想,又立刻恢复了笑容,道,“我知道你不会。”
婉倾本是存心试探,听长歌此言,便知他到底是个厌倦心机手段之人,遂连忙改口道:“我在和你说笑呢。其实——这味香的配方是我小时候偶然发现的。我记得那年夏天,我娘生了病,恰好需要一味雪归子入药,奶娘买回来放在桌子上,我不懂事,便拿着药跑到花园里去玩。那会子我们府上也种着紫薇花,地上总是会落一层花瓣,打扫园子的婢女将花瓣扫起来没地方处置,就用火烧了了事。结果我不小心把药掉进了火堆里——后面的事,想必你就知道了。”
“原来还有这么个典故。”长歌笑道,“那你可曾给这香取了名字?”
“我可没你那么雅致,一个香而已,随意用着也便罢了,哪还有心思取名字呢。”婉倾怕他再问些什么,自己答不上来,忙道:“快别只顾着说话,饭都凉了。”
两人吃过早饭,婉倾留在芙蓉居做些精细的针线,长歌则照例跟随已下朝回来的温崇骁和长楚到后花园练剑。
温家世代皆为武将,自然要求家中的男儿都要练功习武,无论三伏数九,温崇骁总是亲自监督教授。长祁和长楚两个无论脾气秉性都与温崇骁极其相似,自小便爱舞枪弄棒,立志要扬威沙场;而长歌则生性温厚,儿时因见父兄常年在外厮杀致使死伤无数,不禁心生悲悯,从不主动去碰兵书,闲暇时也只是钻研些医书药史,让温崇骁颇为头疼。
“长歌。”温崇骁替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珠,正色道:“你的剑法虽在兄弟三个当中最为精快,但却没有半点杀气,练剑之人最怕的便是心中犹豫,如此纵然剑法再妙,也会被对手抓住破绽。”
“爹,我练剑是为了强身健体,又不是为了杀人。”长歌云淡风轻地朝他父亲一笑,“我看,您还是多去指点指点二哥吧。”
“你啊,总是这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温崇骁蹙了眉,转而望向身边的长楚道,“说起来,流裳遇刺的事,你查的可有眉目了?”
“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长楚将剑收回鞘中,抹掉鬓角的汗渍,道“流裳大约是在未时遇害的,我已问过当职的侍卫,那日从未见有人翻墙出去过,也不曾见到可疑之人,所以我在想,会不会凶手就在咱们府上。”
“凶手用飞刀杀人,当日整个刀锋都插进了喉咙,力气这么大,应该是个男人。这么说,府上会武功的,除了爹和我们两个,剩下的还有管家洪叔、爹的随侍小虎,再有就是镇守将军府的侍卫们了。”长歌沉思道
“这件事先不要声张,万一凶手真的藏在府上,小心打草惊蛇。”温崇骁叹了口气,似乎想到了什么,遂朝长楚道:“府里新来的那几个官奴,听说是上官丞相亲自挑的,我虽和上官云天并无太大过节,但你也该派人仔细查查他们的底细,就算去去疑也是好的。”
日头已高,三人从后花园出来便各自散了,长歌因记挂着替婉倾做舞衣之事,便没有回芙蓉居,而是先往缀锦阁去了。
“三少爷万福。”雪嫣和楚楚远远地看到长歌进门,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上前拜见。
长歌朝屋子里望了望,只看到几个埋头织锦的绣娘,因道,“怎么不见管事的嬷嬷?”
“嬷嬷们出府买布料子去了。”楚楚嘴角噙着一抹笑,暖声道:“三少爷有什么事,和我们说也是一样的。”
长歌想了想,也觉无碍,方道:“我想替婉倾赶制一件舞衣,做寿筵献艺之用,想劳烦你们。”
“原是如此。”雪嫣听罢,笑了笑道:“楚楚姐姐的绣工是极好的,你找她便是找对人了。”
“少爷别听这蹄子胡说。”楚楚故意在雪嫣腮上一拧,又道,“奴婢的绣工只是略强些而已,不过既然是婉倾妹妹的舞衣,楚楚自当尽心便是。”
“我倒忘了,你们几个是一起进府的,早该认识。”长歌淡淡一笑,再道:“这件舞衣不非同一般,要五彩的绫罗,上好的织锦,广袖做得宽些,腰上还要八根不同颜色的水缎方好。”
楚楚听了,微微笑道:“婉倾妹妹惯是有主意的,连一件舞衣都这么讲究,也难为少爷还能记得仔细。”
“虽精细了些,不过既然是给爹祝寿用的,自然也马虎不得。”长歌敛起笑容道,“如此,便拜托你了,若做得好,我额外有赏。”
叮嘱过后,长歌出了缀锦阁。
见他走远,雪嫣冷冷一哂,朝楚楚道:“我说什么来着,你看机会不是来了?不是说婉倾长得像将军的旧情么,想想看,若是她在寿筵上穿着和那女子一样的衣裳卖弄风情,咱们的将军夫人还能坐得住么。”
“这——”,楚楚垂眸想了想,道,“翠珠说的那幅画像,我们连见都没见过,画像上的女人穿着什么样的衣裙也未曾可知,你让我怎么照着做呢。”
“姐姐别忘了,妙汐不是做了四小姐的贴身丫头么。”雪嫣勾了勾嘴角,“将军的书房我们是进不去,但四小姐却可以自由出入,若是让妙汐哄着她进去找到那幅画像,照着临一张出来,不就好了。”
“可是——妙汐凭什么要帮我们?”楚楚不解
“这个不劳姐姐费心,我自有办法,你就在这儿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雪嫣诡秘的一笑,快步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