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妈妈将车马安顿妥当,见已过了戌时,方又得空到芙蓉居走了一趟,将此事告知长歌与婉倾,也好让他们提前准备些衣裳被褥和路上所用。
进门时瞧见明亮的灯烛底下,长歌正在替婉倾脸上的伤处敷药,两个人凑得很近,不免咳嗽了两声。
“李妈妈来了。”婉倾颇有些尴尬,轻轻推开长歌贴在脸颊的手,起身倒茶。
“你也别忙了,我说完话就走。”李妈妈毕竟是安宁公主从宫里带出来的,主仆两个从十几岁时便朝夕相处,连爱憎好恶也是一样的。如今安宁公主既已将婉倾当成了眼里的沙子,她便也开始觉得那张脸怎么看怎么都是一副勾人心魂的狐媚样子,不禁皱起眉头,冷颜对她。
进了门,只垂着手朝长歌道:“过几天就是去香积寺进香的时日了,夫人让我来告诉一声,这次因温将军和长楚少爷要留在府上待命,所以就由三少爷和姑娘代替前往。”
忽然听说要去香积寺走一遭,婉倾不免心中忧虑,她知道这一去怎么也要个把月的时间,而自己才刚刚借着寿筵献舞的机会得到了温崇骁的垂怜,正琢磨着下一步要怎么接近他探得兵符的下落才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要她离府,之前的所做的功夫岂不是都要付之东流。
长歌淡目听李妈妈说明了来意,心里自然明白安宁公主如此安排的用意,知道多说无益,也只浅声道:“进香祈福是好事,有劳李妈妈代为回禀母亲,我和婉倾愿意同去。”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我这就回去禀知公主。”李妈妈说罢,又不忘将出发的日期叮嘱了几遍,才放心离去。
送李妈妈出了门,长歌回身见婉倾眸光微沉,也方拉起她的手缓声道,“我知道,你定是担心这一路上要如何面对我娘。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受半点委屈了。到时候你只管跟着我和采沁,况且此去舟车劳顿,想必娘也没有力气再挑你的不是。”
“夫人自有她的苦衷,昨晚的事,我是不会放在心上的。”婉倾朝他敷衍地笑笑,心里却想着要如何将此事尽快告知上官云天才好。在她眼里,那个人总是那么高深莫测,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又办不到的。七天,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也许只有他才能想出将自己留下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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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府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安宁公主带着李妈妈和佩心忙于打点进香之事,婉倾和长歌则照例每日到荣禧斋问安,安宁公主虽然依旧淡言寡语,但却也没再刻意去寻婉倾的麻烦。温崇骁和长楚忙于在军中操练兵马,随时准备出征迎战,也无暇顾及府中的大小事宜。
说起来,唯有温采沁与往常不同些。自从那日青羽受了剑伤,她嘴上说是要替长楚赔罪,却每天都让婉倾陪着往青羽的住处跑上两三次,不是送汤送药,就是嘘寒问暖,若当真没个由头,哪怕只是大家面对面坐着说说家常,她也是愿意的。
婉倾跟着采沁三进五出,只是观其言行多少也看出了些端倪,青羽从小便跟着上官云天一起拜名师读书识字,才德学问自然也非寻常人可比,何况若是脱去了这身粗制的奴服,换上锦缎衣袍,也正经是个风姿翩翩的俊朗少年,难怪会让采沁动了芳心。
不过婉倾心里也明白,青羽于采沁,根本无异于自己和长歌,纵然有缘相遇,却注定是一段有始无终的孽缘,因此也便有意提点着她,尊卑贵贱,男女有别,到底是不要走得太近才好。
这一日午后,阳光静暖幽恬,梧桐花的香气馥郁幽芬,温采沁因觉着青羽整日卧床养伤,接不着半点地气儿反倒对伤口愈合无益,也便哄着婉倾和她一起将青羽扶到账房门口的那棵梧桐树底下晒太阳。
青羽一身素衣同婉倾席地而坐,看着那一只翠青色的流苏毽子在采沁脚上翻着各式的花样儿,两只明晃晃的玉石耳坠随着她一起一落的步子轻盈摇曳。
“婉倾姐姐,你别只顾着打歇儿啊,快过来和我一起玩罢。”采沁用脚尖将毽子停住,两手张在身侧保持着平衡,远远看去活像只灵动轻矫的小燕子。
“怪热的,我只坐在这里都浑身冒汗,才不碰那劳什子呢”,婉倾心不在焉地笑着搪塞她,心里却还在为进香之事烦忧。
上官云天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在将军府现身,就算来见青羽,也总有采沁寸步不离,让她根本没机会开口。眼看着还有三天的时间就要动身了,自己却还未将消息送出府去,这会子哪里还有玩乐的心思。
青羽见婉倾恹恹的不喜说话,猜到她是有了心事,抬眸看到采沁玩得兴致正好,遂悄悄从草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用了三分力道朝着从她脚上飞起来的毽子掷过去。
“呀!”采沁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毽子在空中划了个弧线,径直落到了账房的屋檐上,不禁啐道:“我看这个地方一定是和我八字不合,上次是风筝挂到了树上,这次毽子又飞到房檐上去了,真是见鬼!”
婉倾见状,也方故意起身道:“现在青羽有伤在身,怕是不能替你拿回毽子了。”说罢又看了看不远处几个正在秋雨苑门口打扫台阶的小厮,“这屋檐并不算高,不如叫他们几个过来叠罗汉吧。”
采沁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眼下也只有这样了。”说完便自顾自地朝秋雨苑跑过去。
婉倾见她走远,忙压低了声音,回身朝青羽道:“青羽,我长话短说,三日之后夫人让我和长歌同去香积寺进香,我若随他们一起去怕是要耽误不少事,辛苦你替我送信给少主,叫他务必想办法将我留下。”
“我知道了,今晚我便飞鸽传书与他。”青羽浅声应着,又道:“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们有为难你吗?”
婉倾微微弯了下嘴角,低声道:“虽然不是太好过,但我还能应付得了。倒是你,我看这四小姐对你是动了真心,她平日里又是没个计较的,若是给温崇骁夫妇知道了,你的日子怕就要和我一样难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