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云天闻言只是笑笑,也不再多言,和婉倾说话总是无须他多费口舌,只要略作提点,她便懂得他的意思。
“什么时候?”婉倾动了动唇,浅声问道。
“明日进宫,我会试着向皇上引荐你,只说那日在将军府寿筵上所见的女子舞技超群,若能召进宫来到乐部教习歌舞,胜过乌赫王族便绝非难事。”上官云天抬眸看她,顿了顿,又道:“我从未想过要你进宫,不过事到如今,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知道你顾虑什么,不过你可放心,当日我与陌子风相认之事,朝中只是略有耳闻而已,并未有朝臣真正见过我的容貌,此去我自会小心行事。”婉倾侧目朝窗外看了看如泼的月色,道,“夜已深了,劳烦少主送我回去。”
“我还没说让你走。”上官云天站起身,朝她走近了些,伸手抓住她的小臂。
“你干什么?”婉倾本能的退后一步,他对她总是肆无忌惮的冒犯,仿佛她真的只是他手里的一颗棋子。
上官云天不说话,只顺势用了些力道将她拉至自己身前,拇指抚上她脸颊已经结痂的伤口,一点点向下划着,“是利器所伤?”
婉倾痛得微微蹙眉,侧身躲过他的手,浅声道,“是我自己用银簪划的,那日献舞之事让安宁公主颇为震怒,若非如此,她又怎么肯轻易放过我。”
上官云天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眸色微沉,不久又将笑容渐渐化开,“在将军府的日子,当真让你这么辛苦?”
“这有什么。”婉倾苍白一笑,语涩,“我本已生无可恋,活着,只是为了替我娘报仇,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又何必在乎什么容貌呢。”
“你可以不在乎,不过我可不希望自己的棋子变成现在这个鬼样子,不然皇上见了又怎会喜欢。”上官云天语罢,也便松开手,走到小案前从那一堆五颜六色的小瓶子中取了一只出来,走回婉倾面前。
见他自顾自的倒了些药粉在手上,婉倾语道:“我有手有脚,上药的事,自己可以做。”
上官云天不睬她,依旧硬生生地将她拽到自己跟前,探手将药粉缓缓按压到她的伤口上,“你当我这药和温家给你用的那些俗物是一样的么,这是上乘的云芝散,需用内力一点点揉在伤处才行,不出三个时辰,便可见奇效。”
婉倾听他如此说,也便不再反抗,只垂下眸子静静地站着,由他为自己上药。
和上官云天接触了这么久,婉倾觉得自己从未能真正的了解过他,这个有着绝世容颜的男人一会儿是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少主,一会儿又是文弱谦和的当朝丞相,他可以只把她当成手中的一颗棋子那般随意摆布,却又可以泰然自若的替她寒夜掩被,疗伤上药。
那张清冷的面容底下,到底藏着怎样一颗心,她不懂,亦看不到。
“好了。”上官云天停了手,将药瓶放回原处,转身道:“走吧,现在送你回将军府。”
婉倾点头,跟着他出了门,见他像往常一样将自己揽住准备使出轻功,可脚下才微微动了一动,却见上官云天忽然面色骤紧,环在她腰间的手亦无力的垂了下来,不多时,一口鲜血便从口中喷了出来。
“上官云天,你怎么了?!”婉倾被他吓了一跳,慌忙伸手将他扶住,可指尖才刚刚碰到他的手臂,便顿觉寒凉难耐,于是也便立刻将他扶回房中,让他背靠在小榻上。
烛光底下,那张脸变得毫无血色,分明是三伏天气,可他的身子却一直抖得厉害。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身上缘何会忽然这么冷?”婉倾有些手足无措,只是急声问道。
“是寒毒发作。”上官云天眉头紧蹙,语声却出奇的沉静,看上去已经不是第一次毒发的样子。
“你告诉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婉倾四下看看,见手边正有一条藕荷色的锦被,也忙摊开来替他裹在身上,道,“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寒毒由心而生,并非外力可解,只要撑过这一两个时辰也便没事了”,上官云天无力地动着双唇,似乎连吐字都变得极费力气,半晌才缓声道,“你走吧,书柜后面的那条密道,一直向前便可以通至府外。”
“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如何能走。这里离将军府不是很远,我赶在天亮之前回去便是。”婉倾说罢,方又到楼上的卧房中取了两床被子下来替他掩在身上,心里却不免暗暗觉得奇怪,上官云天武功奇绝,竟然也会被人下毒,想向他问清缘故,奈何他的气色却越发不好,也便将话咽了下去,只倒了杯热茶来递到他的唇边。
上官云天抬眸看了看她,嘴角终是绽开一抹复杂的笑意,像是开在峭壁上的杜鹃那般冷艳清绝,“傻丫头,我现在没有半点力气,若你此时杀了我,便可彻底摆脱九玄宫的控制。”
他的话听起来云淡风轻,却让婉倾心头蓦然一触,她对他从未有过半点恨意,甚至还怀着一丝感激在心,当日上官云天虽是为了那道兵符才将自己救下,但不管怎么说,到底是给了她生还的机会,况且一路走来,伤害自己的事,他半点未曾做过。
思绪至此,婉倾也方敛目道,“我虽然受制于你,但你毕竟救过我的命,我亦从未想过要你死。”
“当真?”上官云天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很快又无力地沉下去。
“嗯。”婉倾淡颜点头,又将茶盏朝他的唇边推了半寸,道,“喝点热茶暖暖身子,或许能好一点。”
上官云天眸子里的料峭不复存在,代之以一丝莫名的释然,只低头将婉倾手上的茶喝了几口,也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婉倾见他昏昏睡去,怕这样久坐着连自己也会犯困,若误了回府的时辰便是麻烦。也方起身在房里随意走动着,目光无意扫过书案底下落着的几件半旧袍子。
俯身拿起一件来看,袖口上略有微瑕,心道:上官云天身份如此特殊,府中用人自也是极为谨慎小心的,房里竟然连个做针线的丫鬟都没有,想想更觉薄凉。也方将那几件衣袍拣起,独自在灯下坐了,挑针引线,替他逐一缝补妥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