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第二天一早便启程去香积寺,长歌将婉倾从宫里接回芙蓉居后,两人先是吃了晚饭,然后便一起到荣禧斋去帮安宁公主将准备携带的行李最后清点了一遍,见一切安顿妥当,也方各自回房休息,离别的话谁也未曾多说一句。
长歌书房里的灯早早熄灭,婉倾独自倚在小窗前,一本半旧的古籍在手里漫不经心地翻来翻去,一个时辰过去了,终是一个字也读不进去。
想到在长歌离京后的一个月里,将军府中注定会发生太多太多的事情,婉倾心里便满是无端的愁闷,她不知道当两个人再次见面的时候,彼此将会是何等的心境,又会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那个人对她自始至终都爱得那么坚韧,如此,等到撕下面具的那一天,他又如何禁受得起面具背后那份残忍的薄凉呢?
婉倾心里越发难过起来,不由将书撂在一旁,起身出了芙蓉居。
“婉倾姑娘,这么晚了您要到哪去?”将军府门口的侍卫见婉倾意欲一个人出府,不免上前盘问。
“我睡不着,想出去走走”,婉倾道。
“这恐怕不行,最近府中不甚太平,不但出了命案,还屡有刺客来犯。二少爷特别吩咐过,没有他的准许,亥时之后任何人都不得出府”,侍卫正色道。
“我只在这附近走走,也不行吗?”婉倾问道
“姑娘请回。”两名侍卫说罢,便一左一右地用身子挡住府门。
“什么事?”
婉倾听得出背后是温崇骁的声音,也便回身道:“将军,是奴婢。”
温崇骁缓步走到门口,和声道:“已经很晚了,你要到哪去?”
婉倾垂眸想了想,笑道:“奴婢心里难过,怎么也睡不着,又怕待在房里会打扰长歌少爷睡觉,也便想着到府外走走。”
“怎么,你有心事吗?”温崇骁闻言,关切问道。
婉倾弯了弯嘴角,故意低下头道:“婉倾不敢说,说了怕将军笑话。”
“哦?”温崇骁见婉倾一副低眉娇羞的小女子模样,心里禁不住有些动容,笑道:“你且说来听听,若当真有缘由,我便准你出去。”
“其实,也没什么。”婉倾浅语喃道,“只不过长歌少爷明日就要出远门了,奴婢既已奉旨入宫,便不能再与他同行。此去路途遥远,他身边却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而他自己又像个孩子似的,什么时候该添衣加被,什么时候该饱食羹汤……”
温崇骁听此,不禁呵呵笑了起来。
“您看您看,我就知道您一定会笑话我的”,婉倾故作娇羞,莞尔道。
“长歌能有你这样的丫头在身边,实在是他的福气,我这个做爹的,自然该替他高兴才对。”温崇骁语调明快,眸中却微微带涩,顿了顿方朝两名守夜的侍卫道:“让她出去走走,不妨事。”
“谢谢将军”,婉倾朝他笑笑,转身出了府,脸上如花的笑容也立刻被一抹料峭的春寒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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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时分,青古城褪去了白日的喧嚣与浮躁,空气中四处弥漫着略显压抑的安静,巷子里不时飘出打更人抑扬顿挫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街道两旁,各色的酒幡和大红灯笼在寂静的房檐下面轻轻摇曳,发出簌簌的声响。
婉倾对城中的道路并不十分熟悉,为了不迷失方向也便只沿着将军府门前的那条小路缓缓地朝前走,四下寂静无人,夜风吹进衣领,些许细微的凉意让她心里觉得比先前畅快了许多。
走着走着,听到不远处隐隐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婉倾不禁驻了足,借着街旁客栈酒家门口的灯笼朝来人望去。
“少主?”婉倾轻声道。
上官云天一路从九玄宫回来,脸上还挂着黯黯的神色,却不曾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她,心头微微一触,“婉倾,怎么会是你?”
“我睡不着,出来走走。”婉倾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浅声问道:“你呢,难道和陈大人吃酒吃到了这个时候?”
“不是。”上官云天并不想提起九玄宫的事,也方顿了顿道,“我也是睡不着,出来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我才不信呢。”婉倾笑了笑,故意打趣他道,“我猜这会子,八成是又有哪个官家的府邸才跑了刺客吧。”
她说完,便看见有一抹淡淡的笑容在他的嘴角绽开,可是又很快地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里。尽管只有短短的一瞬,但她依然看得出那一点笑容是从他心底绽开的,映着他如画的眉目,好看极了。
“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婉倾抬眸问道。
“什么?”上官云天蹙了蹙眉,好似被她的话蛰疼了一般。
“我是说,你方才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婉倾笑了笑,又道:“认识你这么久,我倒是常常见到你的冷笑和诡笑,至于会心的笑,还是第一见呢。”
“我不喜欢笑,也早便不记得什么才是开心的滋味了。”上官云天星眸微沉,朝巷口看了看道:“我还没吃东西,若你不急着回府,不妨与我同去。”
“这么晚了,哪里还有东西吃?”婉倾不解道
“那边巷口有家面摊,三更才打烊,若现在去还来得及。”
婉倾跟着上官云天走进身边的巷子,未过多时,果然闻到了阵阵扑鼻的葱花香味。巷口的另一端置着几张破旧的桌椅,却用抹布擦得明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正背对着他们收拾菜案。
“婆婆,还有吃的吗?”上官云天开口道
“要收摊了,只剩最后一碗了。”老妇缓缓转过身,见是上官云天,脸上立刻多了些熟路的笑意:“是丞相大人啊,快坐快坐!”
老妇躬身将板凳从桌子下面拽出来,又用身上的围裙使劲擦了擦,让二人坐下。
“玉乔的病好些了吗?”上官云天自倒了碗水,温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