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先前几个月比起来,倒是见好了,中午还吃光了一大碗我煮的馄炖面呢。”老妇话说到此,浑浊暗淡的眸光里顿时写满了感激,缓声道:“当日多亏了丞相大人出手相救,不然我们玉乔的命怕是早就保不住了,这丫头命苦,生下来就没了爹娘……”
“婆婆将心放宽,只要精神见好,再多静养些时日也便没事了。”上官云天浅声道:“近来一直忙着宫里的事,等过些日子得了闲,我便再去看她。”
“哎呀,那可真是太好了!自打玉乔出事之后,常常一整天也不见说一句话,只有看到丞相大人的时候才会咧开嘴笑上一笑,若是你能常去看她,想必这疯病也会好得快些。”老妇说罢,垂下手沉沉地叹了口气,然后又立刻勉强了一丝笑容在脸上,“不说了,不说了,我这就给你们下面去,只是擀好的面不多了,你们多坐一会儿,我这就去弄新的出来。”
“婆婆不必劳烦,已经三更天了,您这么大年纪也该早些回家休息。”婉倾起身将老妇拦住,温声道,“只管将余下的面煮了便是,我并不是很饿,只尝尝就好。”
老妇听此,又看到上官云天也朝她点头,才方笑了笑道:“如此也好,来,我先给你们盛些小菜垫垫肚子,都是自家腌的,好吃的很。”
老妇在灶台前忙了半柱香的功夫,便从锅里盛出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面来,上面撒着一层翠绿的葱花和香菜,看上去十分诱人。
上官云天将面分成两份,把其中一碗肉多面少的推到婉倾跟前,“尝尝看,婆婆的手艺很是不错。”
婉倾低头吃上一口,点头道:“真的很好吃,这面里有一股有娘的味道,吃起来很亲切。”
“瞧这姑娘,说话可真招人疼。”老妇笑着将目光转向上官云天,道,“方才只顾着说玉乔的事,还不曾问过,这位花枝儿似的姑娘是丞相的什么人?”
上官云天一时被问得语塞,埋头扒拉了两口面,心里正琢磨着说辞,却听婉倾在一旁问道:“依婆婆看呢?”
老妇微微动了动唇,沉默了半晌,才哑然一笑,“依老身看,倒像是一双兄妹。”
一阵夜风卷过来,上官云天手中的筷子在唇边顿了顿,淡淡的凉意由心底丝丝缕缕的漫遍全身,忽然间,满口满心都没了滋味。
“兄妹哦......我才不像他呢。”婉倾笑着撇了撇嘴,也不再说话,只低头将碗里的面吃完。
酒足饭饱。上官云天掏出一定银子递给老妇,老妇却是百般推辞,“丞相大人是我们玉乔的救命恩人,我这老婆子没得报答,难不成你在我这里吃上一碗面,我还要收你的银子么,快点拿回去!”
“就算是给玉乔的,求医问药也要花去不少银子。”上官云天将银子塞到老妇手里,浅声道,“已经很晚了,快点收摊回去吧。”
老妇听上官云天如此说,也方将银子在手里握住,缓声道:“既然如此,我便替玉乔谢谢丞相大人了。”
和老妇道了别,两人一起转身走回巷子准备各自回府,习习的夜风吹过来,到觉得比先前更冷了些。
“玉乔是谁?”
“你总会知晓。”
“我若有哥哥,当真不会如你这般冷酷。”她说。
“我若有妹妹,当真不会像你一样多嘴。”他回答。
翌日,婉倾一大早便起身梳洗,穿戴妥当后走到院子里倒水,恰好也见到长歌一边整理着衣带,一边从书房推门出来。
“让我来吧。”婉倾将铜盆撂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走到长歌身边,弯下身子替他将腰间的衣带系好,然后抬眸撞上他幽幽的眸光,遂笑了笑道:“你干嘛又这样看着我?”
“婉倾,我可真的要走了。”长歌轻轻舒了口气,浅声道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很快。”婉倾将他的衣领理了理,问道:“我给你做的梅果,可记得带上了?”
长歌淡淡一笑,伸手从衣襟里将那只绣着百合花的绢袋拿出来,“你给的东西,我自然不会忘记。”
“三哥!就等你了,快点啊!”,芙蓉居门外传来采沁催促的声音。
“就来了!”婉倾替他答着采沁,又道:“走吧,我送你出去。”
两人走到芙蓉居门口,婉倾伸手去拉门栓,长歌却在后面驻了足道:“倾儿,我若走了,你可会想我?”
婉倾垂下眸子,顿了顿,才要说话,却被他掩住口道:“别说出来,让我想着心里的答案便好,不然离京的日子,又要如何挨过。”
婉倾握住他冰凉的手,由身前渐渐垂下,蓦然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她只是想让这最后的平静,能够变得不那么沉郁。
微微扭头,在他微烫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她道:“你放心去吧,我在家里等你。”
他的小臂不由环上她的腰,暖声道:“谢谢你,倾儿。”
“三哥!我说你倒是快一点啊!”温采沁在门外等得不甚耐烦,才看到芙蓉居的大门开了一条缝,便三两步跑上台阶,不由分说地将婉倾拉到一旁。
“采沁小姐,什么事?”婉倾不解道
“婉倾姐姐,我拜托你一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我。”采沁忽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的道。
“是什么事啊,小姐只管吩咐就是了。”婉倾笑道
“我走后,你帮我照顾青羽好不好?”采沁认真道:“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呢,不能劳累,若是府里有人逼他干活,你便说是我说的,青羽有一个月的假,做不得活的。”
“我的小祖宗,这些天你都跟我说了好多遍了,你就放心去吧。”婉倾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三个人走出府门,看到安宁公主和佩心正被李妈妈先后扶上马车,十几名随行的侍卫和小丫头候在一旁,温崇骁和长楚也出门来送。
长歌拉着采沁走到马车跟前,又回身看了看婉倾道:“倾儿,我们走了。”
“一路保重。”婉倾点点头,目送他兄妹俩上车。
“祸水。”安宁公主气愤愤地放下马车小窗,很是看不惯长歌对婉倾那副含情情脉脉的样子,转身朝在身边侍奉的李妈妈道:“先前我和你说的事,可办妥了?”
“公主放心,全都安排好了,我已经吩咐茗哥儿让他好生盯住那丫头。”李妈妈沉声道。
“茗哥儿,就是在书房当差的那个?”安宁公主皱了皱眉道:“那次画卷失窃的事他也脱不了干系,这样的奴才,能靠得住么?”
“恰是因为上次的事,那时候将军气得要动用军法,我倒瞧着这奴才虽然贪恋美色,却也有点机灵劲儿,所以就让袁大管家求情,免了他一顿棍子。”李妈妈浅声道:“有了这个缘故,他一直念着我的好,必是靠得住的,绝对不会让那狐媚子有可乘之机。”
车轮滚动,在细润的晨曦里从将军府门前驶离,缓缓消失在街角,石子路上留下了几道浅浅的车辙,印着难以言说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