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夜时分,上官云天方得从丞相府脱身,回到九玄地宫,先是到未央殿把当日与李晟下棋时所经之事生禀与金夫人,二人又私下将此事前前后后计议一番,自觉妥当之后方只身回到石室。
行至门前,忽听石室之中传出杳杳的歌声,那曲调韵律竟像风中漂浮的落花,袅袅娜娜,清幽缠绵,偶然撞上寒凉的石壁斗转回来,恍惚间又变得娇弱无力,蓦地跌入一汪清水染上些细润洁净,很是婉转动人。
“你在这里做什么?”上官云天旋起石门,朝着在池边歌舞的婉倾说道
“跳舞而已。”婉倾收回抛在半空的广袖,脸上带着几分盈盈的妩媚走到上官云天面前,莞尔道:“我娘可是当年青古城中首屈一指的舞女,我跟着她自是学了些的,如果你喜欢看的话,——”
“我没那个兴致。”上官云天对她冷眼一瞥,转身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碟精致糕点。
婉倾见状,忙捧起碟子送到上官云天面前,笑道:“梅香酥,是用新鲜的梅花花蕊磨成粉做的,你尝尝看很好吃呢!”
“你从哪弄来的梅花?”上官云天拿起一块点心,蹙了蹙眉
“今天一早青羽上山采药,我让他帮我带回来的。”婉倾道
上官云天顿了顿,转手将点心放回碟中,“这点心你可曾尝过?”
“哪有主子还没吃,奴婢先吃的道理。”婉倾嘴上说着,心中暗想:这个上官云天还真是心思缜密,想必是怀疑我下了毒,因道:“你怕有毒?我才没有那么笨,九玄地宫的人个个都是用毒高手,我就算再蠢,也不会以卵击石。不信,我先吃给你看。”
“不必了。”上官云天拦住婉倾,淡声道:“放在这便是。”
婉倾将点心丢回碟子,心里暗暗觉得莫名其妙,不过转念想想这个上官云天一直都让人感到难以捉摸,也懒得去管,又转而道:“我帮你把这身朝服换下吧,穿着它一点也不轻便。”说罢蹲下身子替他去解腰封。
上官云天按住婉倾的手,目光略带审视和轻蔑,硬声道:“陌婉倾,知道吗,你演戏的本事当真不好。不必这样讨好我,你想知道的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婉倾见心思被识破,也便收起笑容,正色道:“你们既然让我帮忙做事,为什么不肯告诉我实情?”
上官云天不去理她,独自把官服脱了换上一件紫色的袍子,到桌前斟了杯茶。
“我已经答应与你们联手,总该知道个中的缘由吧。”婉倾走到上官云天面前,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谁啊,你想做皇上是不是?”
上官云天落下茶杯,转眼见那张冷艳的面庞衬着荧荧烛火立于身前,两抹似愁似恨的眸光在他心底蓦然乍迸,心头竟莫名一触,将语气温和下来道:“知道得太多,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你只管替九玄宫拿到那道兵符,事成之后,我一定放你走。”
“你不说,我也会弄清楚的!”
“也好,你若是有这个本事就自己去查,恰好你明日就可以进府了。”上官云天话说到此,方就着话头儿把当日宫中发生之事和方才与金夫人的计划一并说出。
“你要我和青羽一起去将军府做佣人?”婉倾问道:“既然皇上已经怀疑温崇骁与陌家结党,你又为什么不顺水推舟置他于死地呢?”
“那是你的目的,不是我的。我要的是那道兵符,而你要的才是温崇骁的命。”上官云天的目光变得颇有些复杂,他看着眼前这个满目仇光的女子一如自己当年的样子,那双眸子里射出的坚毅光芒皆是对复仇的渴望,可是她只看到了雪恨的快感,却不曾知道这条路上的艰辛与折磨。
“明日一早我会派人把你和青羽秘密地送往都察院和其他官奴混在一起。安排青羽与你同去是为了和你有个照应,他武功不弱,必要的时候可以帮到你。”话说到此,上官云天的语气比先前多了一丝冷漠,“你是个聪明人,入府之后该怎么做也不必我多说,如果你敢玩什么花样儿,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婉倾不语,朝他冷冷一笑,转身躺在小榻上睡了。见她睡沉,上官云天才端了那盘已经冷掉的梅香酥走到荷花池边,一股脑儿的倒进池中。
次日天仍未亮,都察院大门外停下一辆破旧的马车,婉倾和青羽一身平民打扮,下了车,看见门前站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
待走近些,婉倾一眼便认出此人就是当晚负责押送陌府女眷的督察史陈兰,原来他也是这场阴谋的参与者,想那上官云天到底是个行思极为谨慎的人,况且谋反之事非同小可,他又怎能轻易将官场之人收为己用呢?
婉倾心中的谜团越滚越大。
“陌姑娘,别来无恙啊。”陈兰将斗笠稍稍向上抬了抬,语气中半带着些戏谑的意味。
“陈大人。”婉倾瞥了一眼陈兰,淡声道:“你说话要仔细,私放朝廷要犯可是要掉脑袋的。”
陈兰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又将目光移向青羽,说道:“今日早朝之后,我亲自将你们和其它几名官奴一起送去将军府,现下里倒不得不先委屈二位先到牢里等一等。”
“不妨事,大人只带路便是。”青羽对陈兰的态度倒是显得毕恭毕敬
“那就请吧。”陈兰说罢方走在前面带路,将她二人暂时收监,不消细说。
青古城街道。
陈兰手捧圣旨亲自带着分配给温家的八名官奴前往将军府,同行的还有几名都察院的侍卫,一路上不停地驱散着前来围观的百姓。、而温崇骁也已于下朝之时得到消息,遂带着一家老小候在将军府门外准备接旨。陈兰等人行至温府门口,远远见到温崇骁和安宁公主立于门前,方下了马,步行上前。
“温将军,公主殿下。”陈兰拱手道:“将军抱病在身,又何必亲自出门相迎,也该多加保重身体才是。”
“一点小风寒而已,不妨事的。”温崇骁声音低沉:“倒是有劳陈大人跑这一趟。”
“温将军言重了。想必将军已经知道皇上的心意,这八个下人都是选得极好的,男仆女婢各四名,请将军笑纳。”陈兰双手把圣旨捧给温崇骁,又转身命道:“你们几个过来拜见将军和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