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起床,将北窗打开,打来水洗了脸后,想到昨日开学时见到学院的女学生都将头发拢起来,盘了半天的头发反复几次,用素色的发带一缠,等她将头发盘好已经是快到辰时了。早饭也顾不得吃,换上学院的常服,匆匆地赶往律学院。
一路小跑,紧赶慢赶着好在赶在钟声鸣响之前到了教舍,念乔来得晚,教舍里的学生来的七七八八,寻了几个空位,找到自己的名字后,屁股一坐。
辰时二刻,学院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一个手捧书卷的中年男子走进丁舍大门,一边走一边打量教舍里的学生,念乔抬起头看到来人投来打量的目光,认出是昨日考评的赵理,赵理见她看过来,对着她一笑,念乔一愣,耳边传来在座的学生整齐一致的问好声。
赵理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清了清嗓子,扫了一眼说道,“都坐吧。”
众人见赵理在席案上坐下,这才纷纷落座。
入学国子监的一般都是朝中权贵的子女,可见国子监的学生人数本就不多,那些贵族子弟的教学方是从小就开始的,习书更是其中之最,说白了就是没有几个字写的差的,因此这分到丁舍的学生受到的打击不是一般的小。
“这一节课,我们练帖。”赵理见这一室怏怏的气氛,接着说道,“学院里每两个月有一次考评,按成绩再分教舍。”
果然,赵理这话一说,教舍里阴郁的气氛一扫。被霜打了一夜的学子纷纷有了劲头,矮案上有文房四宝,这会儿都提起笔簌簌地练起字来。
念乔对在哪个学院学习,并不在意,从竹筒里倒了点清水研磨,伸手欲去笔架上拿笔,皱了皱眉,小手转了方向,将书袋里的毛笔取了出来。
她这刚讲毛笔取出来,就听到后面一阵嗤笑,念乔耳尖,虽是压低了笑声,但她还是听到了。扭头看到几个玉面玉冠的油头少年,噗笑一团,淡淡一扫回过头沾了墨静心习字起来。
邱冕见念乔看过来,面露嗤色,一脸幸灾乐祸,但看念乔一脸平静的模样,只是扫一眼又回过头,认真习字,丝毫不见慌张的模样。
“你们瞧瞧,那笔毛都掉了差不多了,也就一些粗人用的来。”
邱冕这一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丁舍的学生听到他的话,往教舍里一扫,最后目光都落在了念乔身上,皆是一阵哄笑。
赵理长尺一敲,方才安静下来,皱眉看了一眼专心习字的念乔,眉头一皱。扭头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赵冕,脸色一板,说道:“赵公子,课后留堂一个时辰。”
邱冕听言,脸色一僵,蔫声应道:“是。”
念乔再次听到钟鸣声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将矮案上的东西一收,她前面专心习字倒是没注意到后面的动静,这会儿只觉得后脑扫热的紧,扭头接到邱冕的一记瞪眼,心下一闷,小手一捞,提了书袋往门口走去。
***
国子监每日上下午各一节课,每节课一个时辰,下了课念乔没有回宿舍,而是出了集显门。既然是来到国子监学习,杨暖给她的这支笔是不能用了。从罗永镇到淮安的时候她身上还剩了些钱,她身上的那些钱杨蓉杨武一直都没要,倒是来上京的前一天往她手里塞了五十两。
走了两条街,念乔最后在长宏街的书店里买了一支狼毫笔,掌柜的见她穿着朴素,一问知道是国子监的学生,眼上高看了几分,从后面拿了些废纸,低价卖给念乔。
念乔感激的一笑,付钱的时候还是肉疼了一番,一支狼毫加上那些废纸就花了她四十两银子,不过肉疼归肉疼,既然下了决心要练好字,花这钱她倒是舍得。
念乔搂着一摞废纸,半大的个头,一张小脸到被遮得严严实实,一路走来,惹来不少惊奇的目光。
眼睛被这些废纸一挡,前面的路一会儿看得见一会儿看不着的,虽是看的不太清楚,但念乔耳尖,忽然听到四周一阵抽气声,心下讶异,将面上的废纸转了个方向。听到一声马嘶,软着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小脸都白出了汗。
念乔捂着胸口,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擦了擦脑门上吓出的汗,勉强站了起来,两只腿还有些颤,可见这一吓吓的可不轻,她这一吓那些废纸早是散了一地,花了些功夫捡齐,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语调,“又是你。”
闻声转过头,看到马车上沉着一张脸的马夫,念乔一脸诧异道,“阿——阿泰?!”
阿泰一声冷哼,算是回应。“走哪去,还不上车。”
念乔收拾好地上的东西,才是准备走就听到阿泰一声冷语,“嘎?”瞅了一眼他的臭脸,聪明的闭上嘴不多问,乖乖地上了马车。
“三——三少爷。”
马车中人阖目倚在软榻上,听到念乔一声唤悠悠地张开了眼睛,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眸望向车内女子,微微点了点头。
念乔暗自吞了吞口水,暗自徘腹道:这三少爷长的可真妖孽阿。耷拉着脑袋,早知道三少爷在车上,她就不上车了,看了一眼马车上的虎皮软榻,这被她一坐,等会儿肯定是又要换了。
车厢里安静了好半天,念乔垂着脑袋,拢了拢怀里的废纸,也不去看三少爷,红着一张小脸,侧头盯着车帘,心下道一声巧,上京这么大偏是撞到了三少爷的马车。
“上京不比淮安,在国子监中更是要记得谨言慎行,傅从既是引荐你入学,若是有什么麻烦或是不懂之处,大可以去找他。”
念乔将三少爷的话在脑袋里转了一个弯,心口一震,古怪的看了软榻上之人一眼,还没来得及应声,便被阿泰轰下了马车。
望着扬长而去的马车,心下只觉得堵得厉害,似是哪里有些不对劲,待一回头看到眼前建筑物三的三个大字,这才恍然过来。阿泰这马车停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国子监门口,细细琢磨了三少爷前面的一番话,这人是怎么知道她在国子监的?
晃了晃脑袋,想到一路从闽东到湘北,三少爷和阿泰这一主一仆两个本就透露着古怪,想不通便也不去想了,只不过心里却是生了好奇。
将废纸和书袋往宿舍一丢,也不停歇扭头就往食味堂走,她早上赶着去上课,早饭还没来得及吃,练了一早上的字,早已经是饥肠辘辘了。
这会儿已经日照当头,食味堂正是人多的时候,不想这一进大门就跟门内要出来之人,撞了个满怀。
“念乔?”声中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惊喜,待念乔抬起头,那人惊喜道,“念乔,真的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