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很花痴的女生啊?
陈逸单刀直入的问话方式换来了我最死马当活马医的回答,在问句的后面我还加了一个皱眉头的表情。其实我这句话是从陆佳云这里效仿过来的,还记得一起去杭州剧院的那天,陆佳云坐在我的身边跟王航传简讯,由于那简讯被赋予太多的等待期许,她丝毫没打算藏掖起来,简讯一来或是她一编辑好一条新的就撞我的肩膀让我过去看。
其中有一句话就是陆佳云问王航“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很烦人的女生啊”,那时候我调侃着伏在陆佳云耳边说了一句“你明知故问”。但是不自觉地,我还是半推半就地在向着她靠拢,想要知道她的那些撒娇和黏腻里面,到底会不会有让感情无限升温的催化剂,只要是能和陈逸一天天往那个方向靠近,我发现我已经在无所不用其极了。
——不会啊,小学的时候上思想品德课,老师问我们的梦想是什么,很多女生都说想要做新娘……而且很多都还想做猴子的新娘。
他很快就发来了消息,后面还有一个吐舌头的表情。
——那些人真是少不更事,她们现在要是见了猴子肯定会后悔的。
——是啊,所以每次开小学同学会的时候,班里那些女生都会看他一眼然后叹气,我一直到现在都没舍得告诉他是为什么。
拿张孟轩来娱乐成为了我们大家共同的消遣方式,虽然房间里没有别人,但我还是下意识捂着嘴才敢笑,笑了几下就发现不太对头了。
——可是你说女生拿当新娘作为梦想的事情是你小学的时候啊,你怎么拿我跟小学生比,我现在可是初中生了!
时间除了催人老之外还让人在幼稚面前有了底气,我在这句话后面甚至还能加上一个假装生气的叹号,虽然我小学毕业不过半年,但我自认已经将自己充分融入了初中生的身份里,正惟妙惟肖地扮演着一个半成熟的青春期女生。
——呵呵,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小孩子啊。
陈逸的这条消息来的速度并没有前几条来得果决,我低头皱了皱眉头没有体会出这句话到底是在说他会永远都照顾我,还是嫌我不够成熟。而“呵呵”又是一种宠溺而宽容的浅笑,还是一种意味深长的不屑。
我的手指放在键盘上从张开状态一直到蜷缩起来,我遇到过很多人,接不上过很多话,但是现在脑海进程里的一大片空白,是让我最难过的一次。远处大厦的LED荧光屏反复变换七彩色块,楼宇之间不停绽开新的烟火,大年初一的绚烂不讲人情地在此刻绽放得最繁复。
——如果杳杳想当我的新娘的话,就等我长大吧。
——噢!好痛!
这句话我是带着泪喊出声来的,看到那句话的时候我条件反射想要站起来,脚跟一往后移就撞到了电脑椅的铁脚上,又条件反射地把脚往前踢,大脚趾正中电脑主机的重启键,隔了没几秒,桌面上的QQ聊天窗口、QQ界面、任务栏都逐个消失了,屏幕一瞬间变成黑暗,再过几秒之后就又看到WINDOWS的系统图标。
由于我是强制关机,所以进入电脑被启动过后又进入了一个天蓝色的界面,紧接着一大堆的英文字母和数字一行行蹿上的屏幕,我一直到现在为止都不知道是什么。第一次出现这个界面的时候我发现只要在最开始按下空格键就能跳过,于是欣喜若狂地去跟顾昕昕炫耀这个发现,结果被一掌拍在手背上,她说我这样迟早会把电脑系统弄到崩盘。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对这个界面诚惶诚恐,害怕电脑真的被我弄坏,也更害怕从手背上传来的疼。
我突然下线了,陈逸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躲避他?其实这样更好,如果电脑没有被我无意中重启,我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去接他那一句比上一句更难接的话。我从桌子上拿起手机给陈逸传了个简讯。
——我不小心踢到了重启键,可能要等一下才能上QQ了……
那串省略号代表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在平时那只是输入法中的一种癖好或是习惯,但今天在那六个小点的尽头,我总觉得它绵延到了一个侥幸和闪躲的角落里。
——嗯,我等你。
就这么四个字,我也不知道陈逸到底有没有相信,有没有生气。我站到窗前看那些烟花,那些大楼距离我们公寓很远,都是些没有声音没有气息的绽放,就跟陈逸给我的话感觉一样,像是每个人都会看到的烟花,仓促短暂稍纵即逝。自卑的人会怀疑所有以美好冠名的东西,这并不能怪我,在我认识陈逸之前的那十几年里,从没有人给过我这么盛大郑重的希望。
但是我说过我要改变,痛苦就罢了,如果能够姑且一试的承诺我都要硬生生让它从手底下逃走,那我的手以后究竟还能再抓住些什么。
我坐回电脑椅上不耐烦地点了几下鼠标,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暗示,那个天蓝色屏幕好像真的加快了滚动的速度,在末尾点上几个小点之后,电脑进入了主界面。我急如星火地登陆了QQ,在好友列表上找到了陈逸之后发了“来了”两个字给陈逸,也把接话题的任务无形地抛给了他,我还是懦弱自私的,我说不出我是矜持的,从不顾及古湘的感受站到陈逸身边那天起,我就没有资格享用这两个可爱的字眼。
“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在聊天窗口的最上端起码连续显示了将近三分多钟,我以为他要发来长篇大论,比如说让我更坚信坚守这份感情的肺腑真言,或是想要挽回我自尊但是婉转地收回他刚才冲动的意气之词的道歉。
我越想越不安心,然后又迅速地想到了我最好的朋友陆佳云,她谈恋爱的时间比我长不了多少,但是我觉得她比我会谈多了,至少她永远都不会有接不上王航话的时候,不管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神力还是她脸皮够厚,我都觉得我该在这时候接受一下这个半吊子的指点。
——喂,阿杳?
电话打通后响了几下就被接起了,陆佳云的声音闷闷的,我想她总不至于这么早就睡了吧,但没有追问下去,我害怕等陈逸打完那条消息我会连请教她的力气都没了,于是赶紧把刚才我和陈逸的对话跟她复述了一遍。而她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说张孟轩的小学女同学品味也太差了,在我几声警告的干咳之后她才终于切入主题。
——阿杳,那有什么不好啊,他在跟你求婚诶,你快答应啊。
陆佳云声音里的闷气一下子全都灰飞烟灭了,刚才还有点顾虑的我顿时放心了,看来那种声音的缘由并不是她遇到了挫折,而是一个人在房间里太无聊了闷出来的,一有外界的新消息进去,她就立马像被充气了一样鼓鼓的有精神。
——我怎么觉得不像啊,他是说等长大了之后,说明现在还没这个打算啊。而且我要怎么答应啊,难道真的跟结婚一样说“IDO”么,我说不出口啊,太肉麻了。
——你不要这么咬文嚼字好不好啊,如果王航肯跟我这么说我一定马上打车到他家去答应他了,陈逸难得这么浪漫你居然还不领情,你也太伤他的心了啊!
她越说越激愤,说到后面我甚至能听到她用手掌拍桌子的声音,我在这边连句话都插不上,而陈逸那条QQ消息又是到现在都没有输入完。
——好了阿杳你还是快去找陈逸答应他吧!把你嫁出去我也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了,记得到时候一定要让我做伴娘啊,我可是这个关键时刻醍醐灌顶般地点醒你的大媒人,媒人礼金就不要给我了,只要你以后和陈逸小两口和和美美的我也就……
——我知道了大媒婆,你赶紧去下巴上点颗痣上去吧!
受不了陆佳云的聒噪,我把手机啪地一下合上了,深吸一口气后发现好像真的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果然想要放松心境的时候找陆佳云是个绝妙的选择。
这时候“对方正在输入”这几个字也终于消失,我以为我接下来要看很久,但等到那条消息真的进入我们的聊天窗口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不长不短的一句话而已。
——杳杳,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自说自话了,我还没征求你同意就这么说。
陈逸竟然也把“会不会”的句式学了去。就是因为他是陈逸,所以即使没有长篇大论作基底和保证,我也注定要再他再一次确认那个誓言过后彻底沦陷。
——不会,我没那样觉得,我的意思是……好的。
我屏住呼吸等着陈逸的回复,不用闭上眼睛竟然也可以厚颜无耻地冥想得出电脑的另一端,陈逸穿着深蓝色的睡衣坐在屏幕前盯着那六个情窦渐开的小点,把脸颊上的那两个酒窝笑得很深。
这时候窗边突然炸开一声,我回过神猛一回头,发现是楼下有人放烟花,烟花绽开的位置正好距离我房间窗口十几公分。这箱烟花与我以往看到的全部都不同,那是亮黄色的大花束,并不与一般烟花一样爆炸后就蔫成几个小点继而完全消失,那些组成花束的小点在爆开来之后向四面八方滑行成淡黄色的小线条,然后轻柔地在夜空里隐去。
我从没有看见过这样的烟花,所以每一次爆炸我都全神贯注地看,一直到末尾才感觉到眼睛发酸,目光转回房间里,眼前一片绿光,眨了几下眼睛才缓和过来。
虽然我没有酒窝,但我还是想要在此刻笑得灿烂,就像刚才的那些烟花,有声音有贴近,有绵延不绝生生不息的关于爱情的怅惘和未来。
2008年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