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得有点太撑了,现在想起饭桌上的那只火鸡就不如当下的垂涎,甚至还有一点反胃。别人都说饱暖思**,我吃饱喝足躺在被窝里,思的却是顾重光的**。
虽然在车上我的那种遐想很张狂,但等我们三人都坐到亮堂的饭桌上,我就又觉得一切都没我想得那么黑暗无边。可是一旦我又变成了一个人,胡思乱想就又成了我唯一能做的事情,翻来覆去有点秘密揭穿前的兴奋,也有点人心不古的害怕,翻转间冷气一股股地进入了被窝,幸好身子底下垫着小安阿姨上个月刚刚给我铺好的电热毯。
说起小安阿姨,我私心里真的觉得她不是一个合格的家政阿姨。因为她为我做的事实在已经是超过了家政服务太多。
顾昕昕和邓心走了之后,我的抚养权自然而然地落到了顾重光的手上,其实说是自然也不是很自然,是我选择了他,条件是能让我守住这间房子。不过顾重光再有本事也到底是个男人,小女生的事情他不可能面面俱到,于是我每年到了换季的时候添置新衣和补给家里的洗漱用品的任务就都落到了小安阿姨的身上。
但她总是不会敷衍的,逛街的时候我要是买不到我喜欢的衣服,有时候从这幢大厦逛到那家专卖店我都还没挑好,她也不会自作主张随便拿两件给我,我以前大多数的衣服都是顾昕昕去买的,所以等到我现在自己拿主意的时候总是有点羞于开口,虽然我自己也知道自己的品味确实不怎么样,但她也总会对我的意见尊重。即使买衣服刷的都是顾重光的卡,她也每每都会跟店家要求折扣。
再说到我的三餐,她也从来都不含糊,我早上睁开眼的时候就能闻到锅里的米香,或是煮牛奶的香气。而晚餐她也总能在估摸到我已经在半路上的时候开始煮,她总是怕太早煮了就不新鲜,太晚煮了又饿着我。总之,在我能感觉到饿的时候,我总是不到十分钟就能开始祭五脏庙。
能把家务做得滴水不漏已经是很不容易了,但是,我是说,虽然这么说有点不太好意思。但是在我最抑郁最无法承受,每天总觉得天空里都是灰尘的那段时间,我没有做出极端的傻事,我觉得跟她的陪伴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她比邓心小几岁,但是比顾昕昕要大得多,可是她的心态和动作却总是像个小姑娘,所以与其说她是一个称职的保姆或是钟点工,倒不如是我觉得是顾重光找了个像是跟我年纪相仿的大姐姐来照顾我。
虽然她言语里没有顾昕昕和邓心的那种让我念念不忘的刻薄和犀利,和她的谈话里也没有惊险和嘲讽,和她的生活里更没有争吵和冷战,但我想我是接受这个人的。我说的接受,仅仅是接受她来照顾我,并且成为我忘年的朋友。
但是顾重光眼里的她到底是怎么样的呢,我承认,她年轻有活力的身体,和温婉不失调皮的个性足以让大部分男人沦陷和心动。虽然这么说我有点没良心,但是如果要比起那个曾经毁了我家庭的蛇蝎女人,我更希望顾重光跟性情开朗的小安阿姨在一起,好让那个女人也彻底地感受一下邓心当年的万念俱灰和孤立无助。
只是这些念头都太歹毒了,我的心暂时没有这个承受能力去读取这个庞大腐朽的复仇计划。我不能因为我的不甘和仇恨,就去把小安阿姨拉进这个无法挣脱的深渊里,这样太自私也太难办,我没这么能干,更没那么狠心。
浅浅的睡意终于如我乞求中慢慢蒙上了头,我偏过头看了看圣诞夜的不眠灯光照亮的挂在我窗前的小安阿姨送的圣诞袜子。多希望经过的圆梦老者能在袜子里装进一个送我的梦,让我随着时间的线索,回到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让我看看邓心大汗淋漓的疲容,顾重光抑制不住的兴奋,和顾昕昕好奇与动容的眼神。
终于睡了过去,酣然地像是什么都没有经历。可是谁可以让我回到小时候呢,那个没有婚姻破裂,没有生离死别的无暇年纪。
——哇,杳杳你这个造型不错嘛,好棒的啊,昨天见你还是长发的,晚上去剪的吗?
刘珊珊一边揉搓着我的头发检查我是不是戴了假发,一边口水喷了我满脸。她捏着下巴说我这样看起来真像一个人,但是我总不能自投罗网说是陈倾心吧,我知道她一向都对陈倾心是有意见的,而我要是跟她坦白我这个发型出自于陈倾心之手,我们之间肯定会产生一些莫名的嫌隙。女生的友谊其实比爱情也简单不了多少。
——啊……是啦,我爸也说这样比较好看。
——像陈倾心。
因为存在感太低,我几乎都快忘了高龙腾还在一边,被他一语道破的窘迫让我的身体很不受控地颤抖了一下。刘珊珊的眉头一下子就聚起来了,语气里略有不满和惊悚。
——是啊,杳杳你这个样子……还真的有点像她。
其实他们已经不是今天第一个这样觉得的人了,早上我来的时候走廊里就有个男生拍了我的肩膀,我转过身后他大失所望地搂住另一个男生的肩膀转身走了,虽然声音细碎到难以捕捉,但我还是听到了。
——我就说你看错了吧,陈倾心怎么可能穿这样子的衣服啊。
我掂了掂手上的袋子里陈倾心的黑色大衣,自嘲的情绪揪得我酸胀又发麻。是啊,我又怎么可能比得上陈倾心呢,即使是剪了一样的发型,即使是在昨天穿上她的衣服,也总是能被人一眼就拆穿,我们差的不仅仅是眼睛,是一整个人生。
陈倾心也好,古湘也好,顾昕昕也好,那些美丽的传奇,我从来没妄想过自己能生涩地媲美上去。
就是因为我足够平凡,才会心安理得地怪罪陈逸完全是为了弥补才让自己“爱”上我吧,但凡我能有一点傲人的资本,也许我就会让自信化成矫揉造作掺和进来,继续以为他对我是有一点真心在的吧。
——哎,顾杳杳你又发呆了!
刘珊珊赌气地把手一收,气呼呼地坐进了自己的位置,我看了看前面还空着的座位。陈倾心竟然到现在还没来,我今天特意早一点来了学校,为的就是能在没多少人的时候把衣服还给她,而这个没多少人,其实指的就是刘珊珊还没来的时候。
难道生病了?还是昨天晚上真的出了什么意外?这种不该出现的关心情绪被我无数次地挤压也消褪不下去,毕竟在这个班里我是昨天最后一个见她的人了。不过幸好这种冗余的担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她还是跟着早自修的铃声一起进了教室。
没有立即坐下,她把手上一个黑色的纸袋递了给我,我发现她用的东西似乎都是不约而同不谋而合的黑色,我于是也把刚才挂在桌子挂钩上的袋子给她,她点了点头似乎是表示我们完成了某种交易,我在刘珊珊惊诧的脸色里很不适时宜地发现黑色纸袋的角落放着一个立方体的包装盒。
——这个是你的吗?
我把那包装盒用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抓了出来朝她晃了晃,她抿着嘴唇脸上闪过一丝尴尬。
——给你的,昨天晚上谢谢你了。
所以我们这算是……成为朋友了吗?我打开了包装盒看着里面的那块黑森林蛋糕发呆,这从天而降的不易察觉又太容易被发觉的示好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这么多人想要进入她的防线都节节败退下来,我这么轻而易举地就被迎了进去吗?
为了这块蛋糕,我被高龙腾盯了一整节数学课,又被刘珊珊鼓着腮盯了一整节下课,最后我啪地盖上盒子收进了抽屉里,给高龙腾一个神龙摆尾般的眼神。
——再看我也不给你吃!
——你昨天晚上到底跟她干了什么?
高龙腾质问的语气让我觉得脑子里蹭过一大团叫做不爽的情绪,有时候真让人想一巴掌把他拍到“有异性没人性”这个词的旁边作贴切的注解。
——你管我跟她干了什么,反正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这我当然知道,你喜欢的是陈逸嘛。
这两个许久没以声波形式进入空气的字让我的眼波很不争气地颤了一颤,他察觉到我的不打自招,眼睛里的朦胧化作一丝狡黠骄傲地划过整个瞳孔。
——你……你怎么知道的?
——你初一的时候上课跟他传简讯我都看到了啊。
——你不是都在睡觉吗!
——我也没说我一直都在睡觉啊。
他又成功地哽住了我,我初一的时候的确有几次上课的时候跟陈逸传过简讯,但从来没想过提防着这个总是能持续睡眼朦胧状态的睡神同桌,没想到他早就对我的那段过去略知一二,只是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他要是会说出去,现在肯定早就传遍了,远的不说,就算他单单只告诉了刘珊珊一个,她那个全年无休的大喇叭难道会忍心错过播报我情史的机会吗?
然而他现在把这件事情看似玩笑地搬了出来,肯定不是一时嘴快或是为了跟我的口舌之争。我有点忿忿地在桌子底下把那盒黑森林蛋糕塞到了他的抽屉里,他贴在手臂上的嘴角微微翘起。
——承让啦,小青梅。
——呸,跟你做了十二年的同学是我最羞耻的事。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高龙腾会时不时地这样称呼我,就跟虞天神一样,一时兴起,之后就开始给我一些奇怪的称谓。虽然我跟高龙腾是做了很久的同学不错,而真正有交集却的确是从这两年才开始的,而且这所谓的交集每次都是他在把我气得半死之后没心没肺地睡死过去。
但是谁又能说,这种男女之间怄气的情谊,不是我们学生时代的可爱调剂呢。无关爱情和利益,在同一段时光里褪去稚嫩的皮相和天真的想法,最知道彼此的青涩。可能,大概,在以后也会是一种无可取代的记忆吧。
2009年12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