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干吗?
井风择还是比我淡定些,率先一步提出我们共同的疑问。
——你们不知道?你们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成城突然转变了态度,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这下换我着了慌。如果我并不是那个来办坏事的人,那我大可以指责成城大晚上出现在闺房里的未知的猥琐目的。但是现在恰恰相反,成城煞有其事的样子在我的恐慌里又叠加了厚厚的一层心虚上去,密不通风到让我呼吸有些困难了。
——她的意思是,你躲在这里干吗。
井风择峰回路转地挽救了我这个猪一样的队友不小心踩进的陷阱,我才发现了面无表情除了可以无边无际地耍酷之外的另一个好处,那就是即使撒谎也不会露馅,即使瞎编也不会被拆穿,即使心里也没有底,也还是可以迅速夺回主权以气场压制对方。
——当然是因为这里隐蔽好不好,我以为躲在这里不会有人找到我啊,谁知道你们那么神勇。喂,你们怎么会想到这里啊?看顾杳杳刚才那种反应,你们不会是打算在这里**吧?
我认为在这场混乱到连混乱的起因都抓不到的混乱里,最不幸之中的万幸就是成城刚才是戴着耳机的,也就是说他刚才没有听见井风择给我发号的施令,也并不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反而顺水推舟给了一个下流的台阶。
——不会是。
我料到了井风择不会随了成城的套路下这种没格调的台阶,但是当机立断的不加解释还是让我有点别扭,兴许是自顾自地加入了主观的情调,所以略微有点觉得井风择的话里有半分嫌弃。不过他本来就不喜欢我,是我自作多情也好,是他真的禁不住又表露出了厌恶也好,他说的是事实,不是“不是”,而是“不会是”。
——真没意思,我从一开始就应该说禁止井疯子加入,游戏这么快就结束了,跟我下来领你们的奖品吧。
成城摇着头背着手像古代夫子碰见不可雕的朽木一样朝门口走了出去,我在已经出满汗的手心里将那几根刚才慌忙之中藏到背后的头发又握了握紧,井风择站在门边又是对我冷冷的一眼,然后跟着成城走了出去,两人都没有要等我一等的样子。
——不过成城,这么短的时间,你到底是怎么躲到那里去的啊?
在下楼梯的时间里,我问起了成城关于他神不知鬼不觉的行迹,我知道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心里有鬼的一方更加不该再主动提起,但我不要命的好奇心就是不允许真相的一点纰漏,更何况我自问这次的问题严丝合缝,不会再节外生枝。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根本就没打算给人找到,因为我跟台下的观众说,我们来玩捉迷藏,谁第一个找到我就有奖品。其实我纯属是因为站在台上吼了半天嗓子都哑了想逃出来抽根烟又怕他们离不开我这个主心骨,说完以后我就从后门溜出去翻窗进来了。我以为这下总没人能找到我了吧,谁知道这个艾姐人这么漂亮心这么粗糙,出门都不知道关窗锁门的,害得我就这样给你们两个活捉了。
我想成城要是能多花点心思在加深自己文化内涵上,少花点时间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不至于不知道“活捉”在这里用一点也不合适了。
——哎,你们说会不会现在整个酒吧的客人都出动来找我了啊。
——不会。
在我想委婉地否定他那个猜测之前,井风择已经先我一步朝他坚决地精准地放箭。
——你的意思是他们不稀罕我的奖品咯?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稀罕你。
即使楼道里灯光昏暗,我一半大约地看,一半大约地猜,也能把成城转过头来对着井风择露出怒不可遏的表情,尔后又因为他无所畏惧又横扫千军的冷酷表情而稍纵即逝。我太清楚那种无的放矢的失落与不服,即使我与井风择并不熟悉,也没有机会再熟悉了,我也依旧被那种眼神千刀万剐了好多遍。
我还是不太适合Party这种场合,我并不是畏惧热闹,只是畏惧陌生人的热闹。如果今天不是为了让陈倾心更加接近艾姐,不是为了让我们的正事有机可趁,我现在已经可能在KTV里跟刘珊珊唱得昏天黑地了。想到刘珊珊,我的脑袋就又胀大了一圈,我摸摸口袋里刚刚在艾姐房间里找到的战利品,想给自己一点安慰,还是被满脑袋嗡嗡作响的自责扰得不得安宁。
人永远都不可能真正放过自己,永远都有没有完的事,永远都有还有可能的人。
——陈倾心我刚才找到了点东西,等下回去的时候给你。
我像个特务一样在举起果汁杯子的同时漫不经心地给身旁的陈倾心甩去一句话,嘴巴动的幅度尽量保持越小越好。
——顾杳杳同学你嘴巴抽抽了吗?找到了什么好东西也给我看看啊!
易饭一边摇着自己的调酒杯一边调侃我,眼神却像是长在了陈倾心脸上。看来我这个特务是失败的,动作不够隐蔽声音不够低调,还让我的委托人曝露在了**的视线里。
——哎你不是要招待客人吗干吗老是往我们这边挤啊!
我毫不客气地想要把这对贼眉鼠眼的主人赶出我们的“领土”,刚才在艾姐房间的一游让我有太多对艾姐看法的颠覆与深入,我迫不及待想要在这个“最危险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对她来个言无不尽。奈何她的漂亮就像是一张粘稠度足够强的蜘蛛网,让易饭和成城这一类的无赖猎物一沾上就顾不得会被红烧还是油焖,拖沓着不肯离开。
——我是在保护你们啊,你们两个未成年少女,我要是没看好你们,让你们被什么**酒鬼拐带了,成城和井风择会掐死我的好不好。
易饭说完还特意把自己的宝贝杯子往吧台上搁了搁,双手佯装着掐自己脖子以示事情的严重性。
——井……井风择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要是被拐走他可能会把几十年不笑一次的嘴角给笑裂好不好。
况且就算真有什么**什么酒鬼,一定是冲过来就把陈倾心抢走的,在酒吧被偷袭这种事情,我压根不用去担心,因为我压根就不够格。当然我没有把这后半句说出来,因为当我在心里想的时候完全处于一种自卑的状态,但有些话一说出口,恐怕就立刻会被空气和人心腐蚀出酸味来了。
——诶?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在说成城跟你有关系啊?喜欢他有什么好不承认的啊,你看看那边一池子的女人对他的爱都是**裸的,怎么你一个小姑娘还这么保守。
我已经不知道第几次被人揶揄自己喜欢井风择,揶揄着揶揄着我的否认就好像变成了刻意的娇羞,又或者是另一种认定的方式。
——我不承认是因为,我真的!不!喜!欢!他!
但即使连我自己都快要陷入催眠的漩涡,我还是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站出来为自己做无力的辩驳。有些事情我总是固执地以为只要不承认,就永远不会有别人的同情或勉励,不会有跃跃欲试之后的落败,也不会有逐渐晕染开来的深情。
——好吧好吧,真乃奇女子。
易饭无奈地把手一摊,看样子在我这里是捞不着什么暗恋的猛料了,他盯了几个小时的陈倾心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下手之机,觉得自讨了没趣,就到另一边上去招待酒吧的客人。其实说他是调酒师,还不如说他大部分时间只是个酒保,大家都是来看表演赶热场的,随便到吧台叫瓶酒就冲进舞池继续HIGH了,谁还会留在这里迷恋他倒出的一杯又一杯颜色绮丽的饮品。
这下我们这边总算是没有人“把守”了,我嘴巴都凑到陈倾心耳边打算汇报了,耳边突然起了一阵阴风,让我一个哆嗦把到了嘴边话全抖在了地上。
——跟我来一下。
跟着那阵阴风一起飘过来的,还有井风择的这句话。他穿了一件连帽衫的外套,帽子是戴着的,看起来是怕被那些疯狂的女人发现,一起抓去煮了吃了。
——我不要,我跟陈倾心还有话要说。
我知道井风择这样的人是不喜欢被拒绝的,但我也不是想要通过拒绝来博取特别的关注,而是我发现我和井风择的八字一个字都合不起来,我们在一起总会有冲突,最重要的是,那些冲突,他从来都不觉得是冲突。
——你知道我带走你不需要你的同意,就像刚才。
——那我就大喊“美女们井风择在这里”。
——随便你来不来。
我自以为是的小聪明还是被他一个白眼就打到了“幼稚”的无间地狱,我怯怯地转头去看了一眼陈倾心,她用嘴型跟我说了“去吧”。于是我就顺水推舟地从这个脾气好的面瘫身边离开,去追那个脾气很差的面瘫的背影。
——结果要多久才能出来?
后门阒然的冷风把那些嘈杂的人声从我的脑袋里吹走了,外面黑得我几乎只能看得清他的瞳孔,但是即使只放这样一对瞳孔出去,也能吸回无数爱慕贪婪的眼光。
——我也不知道,总要一些时间的吧,结果出来了我会很快告诉你的,也会很快走的。你……真的很喜欢艾姐啊。
明明知道问不出答案的问题,我却接二连三地去执着了,去没事找事了,也难怪井风择会讨厌我,因为连我自己都不怎么喜欢自己这样的寡廉鲜耻。
——我只是想证明你们的想法很蠢。
——你……
嘭!嘭!嘭!
当新年的第一束烟花试探般地蹿上墨色的天际,继而千万朵此起彼伏地开始绽放着祝福大地又翻阅了一个春华秋实。我和井风择几乎是同时抬头望着一年里此刻最璀璨繁芜的填空,瞳孔里终于映入了同一幅关于美好的场景。
——我说……都新年了,你就不能讲点好话吗。
——新年快乐?
他朝我眨了眨眼,这样不确切地问候着,好像忽然觉得不太像自己,又翻了个白眼。
——好了,我把一年的好话都说完了。
2009年12月31日~2010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