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你就是因为陈倾心让你跟刘珊珊在一起,你就想都不想就答应了?万一刘珊珊发现了怎么办?你觉得她是会想要因为这样才跟你在一起吗?
我想我的语气是质问到不给他留任何侥幸的余地的,虽然我知道这一切现在已经于事无补了,听高龙腾刚才说的,他们应该已经再次确认过男女朋友的关系了。如果这时候我再横插一脚,把刘珊珊从这个善意的爱情陷阱里拉出来,不就等于把她从云端拽出来扔进沼泽,再把她的自尊和骄傲放进大熔炉里不由分说地融解个干净。
我明白我再也挽救不了这条切错了轨道的车程,所以我只一味地朝着高龙腾发脾气,也朝我自己发脾气。如果我能早点收到那条简讯,如果我能早点问清事情的原委,如果我能跟着他们去跨年。那么说不定我是能阻止这场还没酿出真情的凑合爱情上场的。
——我都说了只是在一起试试,你怎么知道将来我不会真的喜欢上她啊?你现在告诉她才是害了她吧。
高龙腾和我想的差不多,都明白现在冲动告诉刘珊珊真相是有害无利的。倒不如和时间拼死一搏,赌一把日久生情,赌一把相濡以沫。
——我不会告诉她的,你也不可以告诉她,不管以后你会不会真的喜欢上她,这件事情都不可以说。
最后我还是对着谎言作了无可奈何的妥协,我明白刘珊珊,就像明白大多数女孩,我们宁愿心悦诚服爱情盛开后的凋零,也不愿意相信在自己心里摇曳了许久的爱情从一开始不过是塑料编织的假象。
——好。
和高龙腾的对话结束了之后我马上接到了刘珊珊的电话,她语气里的兴奋提醒我要转换心情,要用同样兴奋感动的语气把那些秘密掩埋起来,既不能让它见光,也不能让它腐朽。因为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高龙腾能够终于对刘珊珊生了情,那么我的这个和他共同保守的秘密,随时会成为一个把柄,让他不得不对她心生柔情和愧疚。
——杳杳杳杳,你刚才在跟谁打电话呢,我一直打给你,一直都是忙音啊。
——额……那个……我……
我以为她是一心来传喜讯,没想到她会张口就问出这么一个心虚的问题,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有对策。
——是陈倾心对吧?杳杳你不用吞吞吐吐了,我知道你们最近很好,我对她已经不介意了,但我只是还是没法跟她做朋友。
刘珊珊的单纯和善良让我再一次乞求高龙腾拙劣的骗局能有一个好的翻转,因为打击是最会剥夺人的单纯和善良的,我害怕刘珊珊会因为感情的败落而失去这些闪光。
——没有啦,我刚才给……陆佳云打了个电话祝她新年快乐嘛,然后就多聊了几句。你怎么样?高龙腾他确定要跟你在一起了吗?
刘珊珊知道陆佳云,也知道她去上海读书的事情,所以当我说出来的时候她就一点怀疑也没有了,更何况她说自己不介意了,就是真的不介意了,即使我的确是在和陈倾心聊天,她也不会再心生妒忌。
——是啊,杳杳。虽然他说的只是要跟我在一起试试看,但我们是真的在一起了。你知道吗,在昨天晚上他说好的那个时候,我突然就觉得什么都可以原谅了。
她什么都原谅了,原谅了陈倾心的光彩夺目,原谅了我的无心背叛。
爱情就是这样的,就该是这样的,就该像是一把风把枯萎的落叶一扫帚一扫帚地赶走,就该像是一场雨把恶臭的污泥一瓢泼一瓢泼地冲走。现在的刘珊珊终于在谎言与真心的夹缝里得到了这种呼风唤雨的通天本领,对她来说,我并不能断定是福是祸。
——那就好啦,你终于跟他在一起了。我早就说了你会比我早谈恋爱的嘛。
——哎哟,我也没想到嘛,我一直觉得杳杳你的桃花比我旺啊,像初一的时候你不就跟天神学长,还有那个叫什么陈逸的帅哥学长走得很近嘛,我那时候还以为你肯定会比我早谈啊,还有杨思啊,她说她也没有想到我是最早谈恋爱的那个……
刘珊珊兴奋过头,刀剑无眼,一下就戳中了我两个痛处,但我知道我这个时候除了跟她一起嘻嘻哈哈来掩藏那些端倪之外什么也不合适做。我无数次安慰自己,就算这一切都是虚影,但至少我的祝福还是真切的。
我们没有像往常一样褒上几个小时的电话粥,因为她说高龙腾答应她要教她玩网游,所以兴冲冲地挂了电话,跟她的爱郎一起在虚拟世界里继续体验爱恨情仇。
挂了电话之后我捂着又开始阵阵发痛的脑袋开始寻思做点什么事情比较好,现在的状态静下心来写作业是不可能了,而我除了刘珊珊之外也没有特别好的可以一起消磨时间的朋友,把她“嫁出去”之后才体会到了生活的空虚。
虽然刘珊珊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其他的段落要由她和高龙腾自己去谱写,是悲哀的伏笔也好,是完满的铺垫也好,我身为一个局外人,已经连凑上一个标点符号的资格都没有了。但是陈倾心的事情不仅不见要收尾的阵势,反而还被成城开了一个似乎没完没了的头。
今天是元旦,学校放假三天,昨晚艾姐也特批我这几晚不用去酒吧工作。没有工作缠身,没有家庭聚餐,没有朋友陪伴,我今天是彻底的获得了孤零零的自由,像一个刑满释放的囚犯,听着背后监狱铁门关上的声音却觉得无处可去。
正这么发着呆,却听到客厅里门被打开了,有钥匙的除了我就是小安阿姨了,看看时间她现在来似乎也太早了。其实关于那条简讯的事情我反复想了几遍,兴许真的是我太敏感,顾重光是个忙事业的人,半夜十二点还不睡觉也是平常的事,说不定只是顺手的一条简讯,却被我误读出许多歪念。
我调整了一下心情走出房门,发现客厅里小安阿姨已经开始给吸尘器插插头了,看到因为睡得太晚所以现在看起来依旧有点睡眼朦胧的我,轻轻地笑了一下。
——杳杳刚起床吗?吃过饭了没?
——吃了,我刚才泡了一碗面。
——泡面容易上火的,我给你切点水果吧。
——哦好的……谢谢阿姨。
她把那个笑加了加深,把吸尘器放在了地毯上,瘦弱的身影进了厨房。我越加自责起来,这样勤劳善良的人怎么可能跟顾重光有一腿,我怎么可以拿这样一个纯净的人去跟那个曾经费尽心思几乎骗尽了我们家产骗走了我爸爸的女人比。
当看到那盘切得整整齐齐的哈密瓜的时候,我就决定再也不会用这样的猜测去侮辱小安阿姨。
——杳杳啊,学校放假了吧。
——嗯……放三天啊。
我嘴里还塞着哈密瓜,说话有点不利索,我把果盘往她那边推了推示意她一起吃,但是她朝我摆了摆手,眉头渐渐锁了起来,我猜她是有事情要跟我说了,而且是关于顾重光的。
——那个……你爸爸让我叫你今天晚上一起吃饭,今天是元旦,跟爸爸聚聚吧。
我就知道,只有遇上这种尴尬氛围,小安阿姨温和的脸上才会出现那种为难纠结的表情。其实我已经不太排斥跟顾重光聚餐时候那种差距感甚大的氛围了。说来也奇怪,明明我没有过过什么清苦的日子,但每每跟顾重光一起出现在餐桌前,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他救济的贫困生那样陌生与隔阂。
小安阿姨大概也是看出了我们之间的违和,所以每每顾重光给她下达命令让她带我去吃饭的时候她总会显得为难。
——哦,好啊,我们今晚去哪里吃啊?
为了不让她的那种为难再持续成心病,我故作乐意地接受了,还象征性地问了聚餐的地点。
——嗯……去你爸爸家里吃。
这下我实在是故作不出来了。
从顾昕昕她们离开到现在的将近两年时间里,我从来都没有去过顾重光的家,即便我知道等初中毕业了,即使我再也不舍得也要离开这里去到他家,去整天整天面对他,和破坏了我们顾家女人一整个人生的那个女人。
我知道我的新家必定高端大,必定华丽得让人仰视,但是无论想象力把它勾勒得多富丽堂皇,对顾昕昕和邓心的思念也始终阻拦着它在我心里形成半分向往。
——没事的……总要习惯的嘛,等你初中毕业了以后,也是要跟爸爸一起住的啊。
小安阿姨拍着我的手背给我说了些宽心的话,我虽然觉得艰难但还是点了头。
没想到一切来得这么迅猛这么措手不及,我以为顾重光从来都特意安排我在外面的酒店跟他聚餐是因为心里知道我不愿意见到那个女人,我以为他会有心地将时间一再拖延到我不得不离开这个家的时候再让我和那个女人见面。
我以为最近的烦心事已经多得可以把生活的边边角角都塞满,可是偏偏坏运气就是喜欢往极端的地方见缝插针,想要在我理智最脆弱,思考力最浑沌的时候给我致命的重击。
2010年1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