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位于京都北方,靠山而立,环湖而建,已跪了十二个时辰水米未进的文檬书不禁仰视,夕阳群山,只见峰林石柱间,人影绰绰,时隐时现,如梦如幻,如痴如醉,那白皙的云朵由红转成了蔚蓝,继而慢慢的暗了,暗了,暗中出现点点星光,缓缓渲染了整片天空。
清霜沾衣,夜风抚颈,落叶为被,星光作梦,虽膝下传来了疼、麻,却不知不觉,竟熬过了一天一夜,日光登山,望断朝晖,一轮红日,万道霞光-------。
终于他跨出大门,换了一身衣袍,竟是大红色,用一个镂空刻有图腾的圆金冠束发作了小发髻,微散头发落于两肩,外袍卦上亦是红色底料左侧绣有金**爪,束腰用得是镂空金色图腾,挂了一个通透晶莹的碧玉。
顿时,她忘了呼吸!
若当真要用字来形容他,那么一字为‘阴’,这阴不是所谓阴狠,而是他身上并无半点正气,更或者说,无半点让人把他与君子所为相关联,包括他的容貌。一字为‘冷’,他的眼眸有种莫名的寒气,在所有人与事都撇开他在乎的范畴,他没有软肋,这对于他的敌人,无非是最可怕的事实。
他从文檬书身边走过,仿佛没有看见她一般,那些侍卫也当没有看见她一般。
文檬书再想:她是空气么?他们眼瞎么?
一时之间,万千思绪。
然而,就在马车离去之时,水川却是来了,文檬书直愣愣地看着他的眼睛,努力寻找她想要的答案,却是一无所获,最后只得开口:“你不说话,想急死我么?”
“你要我说什么?”水川反问。
这时,他的身后冒出了一个小脑袋,用手狠狠的抽着水川的脑壳,“昨日还说我笨,今日待要我说你喔,文姐姐自然要问,那官兵公子伤势如何?可吃了解药。”
水川倒是张嘴预备回答,却听茵儿对我说道:“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先前少将军派人让你回将军府,你不答应,现下,又跪在这作何?”
文檬书回想从牢狱中出来后,暮英确实请她回府,那时她一心惦记棱清,并且一心记恨上官乾榛伤了棱清,所以并没有答复。若不是事后遇到杀手,又遇到栀子——————
此事多想无益,她果断的掐断了思绪,说道:“这样才显得我有诚意啊”
水川说道:“少将军身边的侍卫已经将解药给公孙公子吃了,我们就将他送进了公孙家。”
文檬书有些失神:“公孙家?”
茵儿说道:“你且不必知道这公孙家做什么的,作为少将军的人,你得不顾儿女私情,以命效劳,也不枉少将军留着我们的小命。”
文檬书调整了一下跪姿,瞟了她一眼,“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乱讲,我是少将军的奴才,不是他的人。”
茵儿噗嗤笑出了声,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只听她说:“你可真会自作多情,说你是少将军的人已是抬举你,自还想着做少将军的女人喔,且不看,你相貌平凡,就这一身干瘪瘦肉,也未必入得了将军府侍卫的眼。”
水川摇了摇头,文檬书本以为他必是要为她辩解,心中欢喜,只听他说:“说话可不能如此直接,文姐姐虽无一身所长,可也算是个女子,配个小厮还是绰绰有余。”
茵儿笑道:“是啊,不然那要如此惨兮兮的诚意?”
文檬书看电视剧里女主角跪三四个时辰就晕了,好不公平,别人穿越都金贵无比,便她皮糙肉厚,打了四十板没大伤,受了一掌没死,跪了一天,还什么反应都没有??-------。
水川给文檬书买了些吃喝,文檬书想上官乾榛也只是让她跪,也没说不让吃,所有,痛痛快快的吃了个饱,茵儿与水川溜达了一会,百无聊赖便坐下下棋,文檬书想上官乾榛也没说不让她观棋,也就挪了挪膝盖看棋,几盘棋下来,茵儿是输了个彻底,她不服,便要与水川赌骰子,文檬书想上官乾榛也没说不让她赌,也就兴冲冲参与其中。
这一跪,可起了大作用了,文檬书笑得差点变跪为躺着了,只是谨守承诺,硬只是捂着肚子笑,足足赢了他二人五十文,以现在现金升值的眼光看,此乃五百元人民币。
掐指一算,除了私藏的三百两,某人也有八十五文存款,即使还有三十五文是借的。
天色渐渐黑了,茵儿和水川都有些疲惫,文檬书由衷地发自肺腑说道:“谢谢两位今日相陪,在下铭记在心。”
水川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文姐姐不必客气。”
茵儿悠悠地蹭了蹭水川的胳膊,十分委屈地说道:“怎么呆了一日,也不见少将军呢?要不,明日我们再来守一日。”
怎么突然就有了一群乌鸦飞过呢?------ 终于天亮了,二天二夜的时间终于算是熬过了,只朦胧中仿佛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将军府,我颇有些艰难的站了起来,双脚虽无法站直,可身体里始终有一股暖流在乱窜,竟也不是那么受挫无力。
我刚站起,就见暮辰一身青衫出来,他见我不似娇弱,也颇有些诧异,他一贯的口吻带着鄙夷的眼神道:“公子有请?”
我的双脚每走一步路,都很困难,而暮辰也是放缓了脚步带路,终于跌跌撞撞到了一间厢房门口,暮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我稍稍用力推开房门。
这厢房中央靠壁墙处摆着一张紫檀木大案,案上设着大鼎。两边分别是檀木精刻的座椅,靠左侧也是檀木文案,文案后是个木架,放了些许书籍,赏玩小物件,西墙上挂着一大幅《江南烟雨图》,左右各挂着一副对联。
大案右侧,靠窗边儿上摆着一张软榻,榻上小桌上,则有一个小巧玲珑的白玉镂空雕花香炉,香炉上面烟雾缭绕,仿若仙境。软榻内侧设有屏风,待我预备再细看,就听身后有了声响。
我回头,便看见了上官乾榛,他面容有些许的疲惫之色,他径自迈步走到文案后坐下,看了我一眼,便手拿起一卷文书,说:“你与天冶兄的纠葛待天冶兄苏醒,自有他处置,且你已有卖身契在府里,断不能容你在外以府上名义坑门拐骗,现下你既已知错,爷也不与你计较,从明日起,好好侍奉天冶兄,若有差池,自有你好‘出处’。”
‘出处’说得那个云淡风轻!
我愣了半日,仔细斟酌,算是有些分明,他需要我去伺候隐天冶!
何故派暮英来‘文锦客栈’找我?
何故我抗命不尊也未见他半分杀气?
将军府丫头小厮不在少数,何故偏要我侍奉隐天冶?
看来,他是有求于我。
这样一想,我的心里倒是乐开了花,这大名鼎鼎的曼陀庄庄主,武林至尊竟然有求于我。不说我命在旦夕,就说现下我身无所长,要想吃好,喝好,混得好,面前的这个人倒是一个天大的靠山。
费全身心之尽力巴结,讨好眼前人,是当务之急啊。
虽想法之多来势汹汹,可我还是选择了面不改色,欲下跪领命,却是膝盖处疼痛作祟一哆嗦来了大马趴,磕了一嘴巴灰尘,虽狼狈却还是用最诚恳最狗腿的口吻说道:“奴婢领命,必会侍奉好隐二爷。”
此时他的眼睛看我仿佛有些惊奇,却又很快掩盖了去,只说:“滚!”
我爬起来后就瘪瘪缩缩一瘸一拐跨出了厢房。
比起初会他的阁楼和卧室,这厢房深得我意,我若回到二十一世纪,也要设计一个一模一样的书房,然后我来说一个‘滚’字,那谱就大发啦!
回来浣衣院,青墨自是激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却也还是强忍着,只是用无比埋怨的眼神瞧着我,我拉她坐在床铺上,说:“别看我这次出去,收获可不小,你起初告诉我,三公子是将军府最浪荡之人,可这出了府邸,我才知,这三公子是大有来头。”
青墨疑惑的看了我片刻,方说:“你还知道什么?”
我很快就抓住了青墨的语病,我脱口而出:“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
青墨顿时察觉失言,立刻拉住了我的手,说:“你借的钱,我已经全帮你还了,以后断不能再胡闹,你不知所有与隐二爷案情有关的人都死于非命了吗?”
青墨突然转变话题,让我有些犯傻,不过想着她凡事都不曾对我隐瞒,也不会真有什么事是她知道而是我不知道的,于是我笑道:“我在一家茶楼听说书的人说过了,只是我道还是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在仙凌苑,我的本名就叫文檬书吗?”
青墨点头。
我待还要问,就见浣衣院的老嬷嬷一副兴师问罪模样走了进来,开口唾沫就乱飞:“你个贱蹄子,半月就都见人影,今日怎么作死回来了,明日起,必是日日打满全院水池里的水,除本份事外,还得将库房的存衣全洗了,把你偷懒的都给补回来。”
青墨连忙放下我的手,上前给她跪下,说道:“嬷嬷可要饶命,那库房的存衣可有上千件,那要几日才能洗完。”
嬷嬷不理会青墨,只说:“干不了,就去领板子。”
我笑了笑,便还将脚搭在床上的草席上,慢悠悠地说道:“奉三公子命,日日都要去给他捶腿揉腰,只怕嬷嬷安排的事,奴婢是真的干不了。”
嬷嬷斜吊眼睛看我,一口气将脸憋得通红,“这当家作主的可是大公子。”
“喔!那我明日回了三公子便是。”
我回答之快,让嬷嬷张开的嘴巴都没空闲闭上。
我并不知这将军府早已陷入了宅斗的迷网,而这仗着老资历的嬷嬷最是倚老卖老,便又是最爱挑事的一个。
一夜风雨,这屋前的树枝都有些萧索,见初日缓缓上升,我深吸了一口气,昨夜倒不觉得膝盖有伤,只是这晨时下地,却是无比酸痛,穿上衣裳,在屋内来回踱步,原想着等膝盖适应便可出去,也免得让人笑话。就在这时,青墨突然撞门一头冲了进来,脸色微红,喘着粗气,不知是有多急切的事,额头却也是渗出了薄薄的一层细汗。
“檬书不好了,夫人那里闹起来了,不但惊动了老爷,连老太爷也都请上了。”
我愣了片刻,然后说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青墨缓了一口气,说:“浣衣院的管事嬷嬷将你昨日的话传给了奴仆院的管家听,管事又将此事挑拨到了大公子身边的大丫鬟杜鹃那里,这不,大公子刚起身,便就去了请夫人的安,杜鹃将这事竟说给了夫人听,这夫人可是大公子亲娘,也是将军府当家主母,那容得了三公子这个庶子私下要了奴婢伺候,再说,老将军将世袭的将军令给了三公子,已让夫人不快,这无非是拿着鸡毛当令箭,非要闹个天翻地覆不可,这下你可是要惹祸上身了。”
“不是吧!”我睁大着眼睛努力回忆我昨日说了啥话,却也记不太清,总之是趁着口舌之快,让那些总是欺压奴婢的嬷嬷吃了瘪。
回过神来,我问道:“那我怎么办,往哪儿躲合适呢?”
青墨略低头,冷不丁地说道:“夫人让我来遣你过去。”
我可不想再受罪,我低着头盯着青墨的眼睛,说道:“那你就说,我膝盖受伤了,下不了床?”
青墨眼睛闪烁,咬着嘴唇,有些委屈地说道:“嬷嬷昨日看你可是好好的,这样说,怕夫人也是不信,到时候,你我都逃不过一顿板子,所幸,三公子也在场,去了,或许还有转机。”
她不提,我倒是忘了,我现下也是个有靠山的人,只是这靠山靠谱吗?
靠不靠谱,也得试了才知道,我说道:“那好吧,我随你去”
于是我与她同时抬脚跨出了房间,虽然我在这府上也待了些日子,却依旧不怎么认识路,青墨领着我走过后花园,便绕了九九八十一弯的回廊,直到我整个人都晕乎了,才停下了脚步,只见牌匾名曰“婉仪居”
貌似从牌匾的名字看起来,这主人也不会凶到哪里去。
话说这老爷有两房姨娘,却也如兔子跑似的来到‘婉仪居’,这一个院子住着,但凡有了风吹草动也都静等着好戏。
青墨眼快,立马将我拉到一旁让道,并作揖:“**奶,四奶奶。”
两个姨奶奶并未搭理我们,只是拉扯着携手迈着小步嬉笑。
一个细声细语:“总算是闹了起来,姐姐,别心慈,上次二公子没能及时就医,差点断了性命,便要这次他们狗咬着狗,是老天爷长眼。”
另一个说:“哪是老天爷长眼,只是看着我家怡哥儿命苦可怜,真要长眼,这同是庶出,哪能如此不公。”
说着说着,声音便也是越来越小。
青墨拐了拐我手臂,于是我二人尾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