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堂屋里，陆维和翟城默不作声地喝着茶。陆缘和翟馨坐在罗汉床上叽叽喳喳说着话，明明罗汉床大的很周围也空出了不少空间，两人非得像挤油渣似的挤在一起，陆维看着都为她们害热。
翟城看着陆维盯着小缘儿不放的眼神心里就觉得腻味和不爽，心里也在奇怪：明明都是兄妹，怎么他和翟馨就极其不对盘，而这两位却好得蜜里调油？
翟城哎哎两声成功地吸引了陆维的注意力。
见陆维无情无绪地看着自己，心里有些毛毛的——他和陆缘一样最怕陆维这个样子。哼哼哈哈了半天，终于说了句正经话，“胡皇后昨夜甍了。”
陆维拎开印着春兰秋菊的盏子盖，看着瓷白的盏子里随着滚烫的开水浮浮沉沉茶叶，心思不由得跑去了他五岁那年，那是他第一次也是至今最后一次见到尊贵雍容母仪天下的胡皇后。栖凤宫里胡皇后长裙逶迤，云鬓高挽，斜插的步摇金光灿然。她亲热地挽着母亲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他，轻笑道：“飞环，你生了个好儿子啊。瞧这俊俏出众目露聪慧的模样，他日必定大有作为。。。。。。”
母亲陪笑道：“公主谬赞了。维儿可不及四皇子的万分之一，将来祁国少不得多出一位贤王。”
胡皇后笑笑，可是笑容不达眼底。母亲转身给胡皇后端茶，他正对着她站着，将她眼底一抹狠绝毒厉一一看在眼里。
母亲生性善良性子软弱，她怎知道这位昔日的好友已经不再是闺中无忧无愁的小姑娘，她是北朝最尊贵的公主，她有北朝强大的后盾怎么甘心自己的儿子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贤王日日向他人跪拜？
陆维撇茶叶的动作维持额很久，久到翟城不耐烦了，两个小丫头也好奇地伸长脖子往这边瞧。
自从上次皇帝老儿利用太子和四皇子的矛盾对付翟王府之后，翟王府被迫明明白白地投靠了四皇子这棵好乘凉的大树。翟城解脱了，他再也不用为了避免皇帝的猜忌而装傻充愣了，他又恢复了翟世子风流倜傥潇洒英俊智慧无双的本性，这是多么愉悦的事啊。
以往这个时候，翟城只能像陆缘一样装个讨不到糖吃的小孩扑上去撒泼撒娇。现在不一样了，翟城觉得应该要展示展示他的男子气概了。于是他右手钩爪风驰电掣般向发愣中的陆维袭去。
陆缘吓死了，大叫一声只穿着袜子就往床下蹦。
翟城沾沾自喜，心道：让陆小子看着了这么多年的笑话，这次要一并讨回来。
不过是电石火光间，伸到陆维面门的手瞬间被扣住，反转一圈，翟城杀猪般的声音在整个落云居上空一圈圈荡开。
翟城腹背受敌，背后陆缘举着小拳头使出吃奶的劲往上面砸，末了觉得还不够又趴在翟城背上，啊呜，一口一个牙印。
“不准打我哥哥！”
翟城真是快哭了。他是想狠狠揍一顿来着，可这不是没揍着嘛。
陆维好笑地从被咬得嗷嗷直叫的翟世子背上把某只发怒的小狮子拔下来，抱坐到自己腿上。扯扯小狮子的小耳朵，摸摸她的脸颊，低声一句一句哄着，刻意压低的声音温柔的仿佛能溺出水来。
冬雪垂着头侍立在屏风旁，敛声屏气和屋里其他的丫鬟们别无二致，但那双笼在袖子里的手，十指深陷在手心掐出道道血痕而不自知。
哄了好一会许了好几样零嘴又准她今晚还在他屋子里睡，小家伙终于不炸毛，软软地伏在陆维身上好一会，直到罗汉床的翟馨捶床催了才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陆维腿上滑下来。双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急急忙忙地冲下来鞋子都没穿，心虚地瞄一眼陆维，发觉他并没有注意到，立马飞一般爬上罗汉床。
陆缘自己弯腰把鞋子套上拉着翟馨就往外跑。
陆维来不及嘱咐，只得唤守在外面的莲生进来。
“远远跟着，别让二小姐出落云居。”
翟城呲牙咧嘴地挠着背，冷哼一声，“不就一小丫头吗？藏着掖着跟个稀世珍宝一样。”
陆维回他一个你管不着的眼神。
这一插科打诨的，把之前有些凝重的气氛都冲散了不少。
翟城借着之前的话题，靠着椅背有些懒散道：“我父王昨晚连夜入的宫，今早得空回来了一趟。说是胡皇后留了遗诏称毒害皇贵妃母子一事败露，无颜面对皇上故吞金而亡。”
陆维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这么蹩脚的理由皇上居然相信，真是可笑。。。。。。”
“不信又能怎样，朝廷上下有一半以上的**。事实只能是这样，除非皇上想朝堂混乱江山动荡。”
翟城了然。
他看看陆维，想着眼前的境况，心中竟有些苦涩：他无奈靠拢四皇子，而陆维则被迫为太子效力，难道他们二人不久之后也要兵戎相见？
“太子想借你的财力暗地里扩充兵力？”翟城见陆维沉着脸不说话，怕他以为自己是替四皇子打探消息的，忙解释道：“是我担心你，所以问问。”
他们二人十多年的交情，陆维当然知道翟城只是单纯地关心他。而且太子等了太久，不愿意再继续蛰伏，所以扩充新兵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
谁当皇上对陆维而言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太子比素有贤名的四皇子多出了几分嗜血暴力而已，无非是百姓要多受些苦而已。
陆维不知道是不是就是因为这些个“而已”，所以才一直拒绝给太子当个钱袋子。也不知道这个重压他还能顶到什么时候。
这头气氛压抑，那头陆缘和翟馨躲在陆缘卧室的拔步床里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镂空雕琢的花梨木拔步床的床门紧闭着，两小姑娘挤在一块蜷缩在脚踏上一句接一句。
“你见四皇子作甚？那四皇子又是什么人？”
翟馨对眼前这个政治白痴服倒。
翟馨耐着性子把四皇子姓甚名谁年龄长相生平事迹一一罗列，最后红着脸补充一句，“我一个姑娘家怎能随便见外男。是他来王府见我爹爹时，我偷偷瞄的一眼。”声音跟个蚊子一样细，幸亏两人是靠在一块的，不然隔着距离肯定是听不清的。
陆缘起先还不明白小馨儿怎么说着说着脸就红到了耳根子，往细了一想，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原来小馨儿红星鸾动了。
陆缘捂着嘴笑笑，用力转过翟馨红得跟个煮熟的虾子似的脸，贼亮贼亮的大眼睛闪过狡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