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看着陆老爷子欣喜若狂,陆缘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但是饭吃到一半,她就后悔了。饭桌上的菜色丰富味道鲜美,但是空气中压抑的气氛搅得人实在痛苦没了胃口连带着胃也难受极了。
陆老爷子陆襄可能是习惯了陆维的冷漠,依旧一筷子一筷子不亦乐乎地给儿子夹着菜,陆缘瞄到他碗里的菜堆的像小山似的却一口都没动。
姨娘们不敢招惹脸上刻着“生人勿近”的陆维,目标放在像宝贝一样被藏在落云居的陆缘,一个个这样或那样貌似关心的问题砸向她。
陆缘说的口干舌燥,好在都是些吃软怕硬的,陆维一记刀子般伶俐的眼神杀过去,一个个静若寒蝉。只是这个赵姨娘,平日里心机最重城府最深,也有些魄力,对陆维的眼睛刀子视而不见,好似想抓住这个机会把陆缘问个底朝天。
“虽说落云居比起陆府其他院落都布置精巧,待些许日子还可以,长了时间定是会闷的,二小姐时常也出来走动走动,陆府里孩子少的可怜,我和其他姨娘们都盼着多看小姐几眼呢。”赵姨娘掩着嘴咯咯笑的样子娇媚无比,也难怪陆襄被迷得神魂颠倒。
陆缘着实不喜欢赵姨娘身上浓郁的脂粉味,隔着宽大的饭桌闻着鼻子都难受,刚刚吃着陆维给她细细剥好沾着酱汁的虾,她眼底一闪而过的似惊诧似探究的眼神更陆缘食难下咽。
一顿饭吃得如此纠结,陆缘不得不后悔实不该因为同情一时拖着陆维留下来。
“听说前阵子二小姐拜在玉音之门下学琴,后来怎么不去了?”赵姨娘羡慕地看着陆缘手,“如此漂亮的一双手,不弹琴实在可惜了。”
听赵姨娘一说,众人纷纷伸头看陆缘捧着碗筷的手,手背胖乎乎的,四个明显凹陷的肉涡,十指却是尖尖,若削葱根,的确是一双好看的手。
听着姨娘们娇媚的附和显山露水的夸赞,要不是对象是自己的手,陆缘差点以为是哪位神仙玉手呢。
强忍着突突跳的有些发疼的额角,陆缘桌下的手悄悄扯扯陆维的衣袖。见他侧过头,目光透着担忧,忙以口型无声道:回去吧。
陆维本就不想多待,见陆缘小脸尽显疲惫心疼极了,当即抱起她就要离席。
陆维向来我行我素惯了,面对的又是一群打心底里厌恶的人,走时自然招呼都不愿打声,陆缘陷在温暖厚实的怀里觉得委实有些失礼,拍拍紧扣着自己的手,陆维微挑眉头,和怀中人儿严肃坚持的大眼睛两两瞪了良久,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陆缘从怀里滑下来,对着身后神色难辨的众人行个礼,“陆老爷,各位姨娘们,您们慢用。”她是真的喊不出“爹爹”二字,好在陆襄也不是特别再意。
陆襄之前还在酝酿着怎么和陆维说他考虑了很长时间的大事,见他现在就要走顿时就急了,除了逢年过节他根本就见不上儿子一面,此时不说怕是又要等上好几个月了。
“等等。”陆襄由赵姨娘搀扶着,快步挡道陆维面前,“我有事跟你商量,你。。。。。。”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陆维知道他要说什么,也知道他让王全去收集祁都适婚年龄姑娘的画像是合用意,但是,他的婚事他早已没有插手的资格。况且他等的人还没长大呢,看一眼身旁的人儿,有些挫败地叹口气。
陆襄不甘心,还待再接再励,陆维早已领着陆缘走远。
除夕夜,落云居外院搭着戏台,戏台上舞刀弄枪,喷火拍砖,敲锣打鼓精彩好看;戏台下,丫鬟奴才们鼓掌叫好热闹之极。陆缘蜷缩在陆维怀里,一双大眼眨也不眨地盯着台上一个魁梧大汉把一柄长剑尽数吞入府中。围观的人或惊呼或以手遮掩不忍再看,唯独陆缘神色平静,嘴角擎着笑显得兴趣昂扬。
陆维圈紧手臂不动神色,“宝宝很喜欢?”
陆缘看得正上劲,胡乱点点头,“嗯,喜欢。”
“宝宝不怕吗?你看秋水都吓得躲到莲生身后去了。”
陆缘抽空看一眼秋水,果然见她蒙着眼睛躲在莲生后面,便宜莲生得了个显示男子气概的大好机会。
陆缘捂着嘴笑,“原来秋水胆子这么小,嘻嘻,那是假的。”
“宝宝怎么知道是假的?”陆维笑道。
陆缘指着大汉缓慢从口中抽出来的长剑道:“那是把弹簧剑,”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瞄瞄陆维,见他面色并未有异常,略略放心,心底暗骂自己显摆又默念几句祸从口出,打定主意不再说话,却见秋水莲生等人正盯着自己一脸殷切的求知欲,“小姐,什么是弹簧剑?”
陆缘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让你大嘴巴。一边支支吾吾组织最浅显易懂的语言。
“就是,就是剑柄上有暗器,按一下长剑并可自由伸缩。”
闻言众人的目光都盯着大汉握剑的手,唯独陆维垂头看着怀中人,眼底一抹疑虑一闪而逝,恰好陆缘抬头,四目相对,陆缘起先又惊又惧:露出马脚了?
陆缘紧张地搓着手,不知如何是好。如今的生活正是她前世今生梦寐以求的:安定的生活,一个自己全身心信赖依恋并且也爱着自己的人。
想起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她再一次被许久不曾做过的噩梦惊醒,脑中瞬间闪过一幕幕场景,前世的二十几年在父母关爱下的幸福生活,今生十年间朝堂上的明争暗斗,高墙红瓦里的阴谋诡计,被下毒被暗杀,被陆襄救下,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陆维温暖宠溺的笑容里。那个晚上她无比慌乱几近崩溃,几次下床想奔到陆维怀里寻求温暖庇护都忍了下来,她不敢让他知晓这一切,不管是荒唐的异世重生还是她落魄的女皇身份。
杂耍团的节目准备的十分丰富,一直到亥时初才结束。陆维一路抱着陆缘回到堂屋,挥退侍候的下人,两个人一个坐在榻上,一个端坐在隔着几步远的靠背椅上,屋里一时寂静无声。
陆缘听着远处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爆竹声和孩童的嬉闹声,偷偷瞄一眼夜明珠发出的柔和光线下陆维喜怒难辨的脸色,一种由恐慌引起的难过自暴自弃的情绪愈演愈烈,眼泪不由自主地吧吧成串往下掉,落到手背上,汇成细小的河流。
哭声由一开始的惊天动地演变成有气无力的抽泣,细小的声音和一抖一抖的肩膀却越显凄惨,陆维紧皱着眉头揉揉额角,他该上去狠狠打她一顿的,让她知道欺瞒他的下场,这些日子,他一点一滴地感受到她的改变,眼睛里闪烁着成熟睿智,说话时思维严谨,行动利落干练,他一日日既惶恐心悸又欣慰地看着她像破茧的蝴蝶一般越发出彩炫目,从猜测她和引凤国皇族有密切关系的那时起他就知道陆缘终有一天会蜕变成最美丽的蝴蝶。但是这只蝴蝶只能飞舞盘旋在他这个花园里。令他无比的欣慰的是,不管如何改变,陆缘对他的信赖依恋依旧,可是还不够,他们是最彼此最亲密的人,必须学会坦诚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