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陆缘正嚼着祁都最有名的糕点铺子——徐记的赤豆糕,时不时捻一块送到一旁眼睛盯着书卷的人嘴边,说一句,“哥哥,你也吃。”
陆维不喜甜食,在陆维来之前,落云居从来不会有糕点之类的吃食出现。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为了这个超级爱甜的二小姐,落云居的小厨房甚至专门请了位会做甜点的师傅。
两秋立在不远处等候差遣,和稳重沉静的秋色相比,秋水算是比较活泼。着给茶壶蓄水的时候,秋水偷偷瞄了眼少爷,见他皱着眉嘴里缓缓嚼动,心里止不住笑却没胆子真笑出口,只好死死地憋着。
陆缘嘴里塞得鼓鼓的,又在盘子里左挑右选终于挑了一块最大的就要往陆维嘴里送。
“哥哥,吃。”
陆维感觉所有的感官都已经甜到发腻,腻到无法下咽。抬手颇有技巧地截下糕点,送到腮帮子鼓得像只小仓鼠的嘴边,柔声道:“来,宝宝多吃些。”
秋色闭闭眼都不忍看小仓鼠快要撑破的肚皮。
那厢,一个坏心眼地使劲喂一个心满意足地拼了命吃。
秋色是在看不下去了。在主子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稍微提醒提醒主人是做奴才的应尽的责任。
“少爷,吃多了积食,而且伤胃。”您喂得太多了。还有一句话她不敢说也不能说,说了就是对主子的公然挑衅。
陆维捻着半块赤豆糕的手顿了顿,有些怀疑地看看恭敬地垂着眼睑的秋色,再看看抚着小肚子哼唧哼唧却不死心嚷嚷着“好吃,还要”的陆宝宝,颇有些为难。
陆缘之于陆维是与众不同的存在,是父亲对他的忏悔,是他在孤寂伤痛中的自我救赎。对于特殊存在的陆缘,陆维采取的策略师放任纵容式的宠爱。哪怕今天陆宝宝说要烧陆老头子的老巢,陆维绝对是第一个递出火折子的。
这种未经实践检验的宠终是要出乱子的。
这不,这一夜,偌大的落云居被陆缘嘹亮的哭喊声惊醒。
陆维向来浅眠,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到陆缘大声叫唤他,仔细一听,发现哭喊声真的是从陆缘的房间传出来的。
赶到时,陆缘正捧着肚子在床上打滚,不停叫着“哥哥,疼。”陆缘滚向床里边侧着身子停顿了一小会子,又突然大力滚出来。陆维怕她从床上掉下来,忙几步上前挡在床边。拨开她额前汗湿的碎发,柔声哄着:“宝宝,哪疼,来,告诉哥哥哪里疼?”
陆缘疼得眉心皱出了好些条褶子,眼睛却还是晶亮晶亮的,见哥哥真的来了,扁着嘴,委屈得不得了。拽着陆维的手直嚷疼。
陆维反复问她哪疼。她在肚子上乱摸一通,却答不上来。于是哭的更厉害,咯打得老长,陆维都怕她一口气接不上来。
这样混乱的情形让陆维也着急了起来,直起身狠狠踹一脚呆愣着的莲生,“还不去请大夫?快呀。”
被踹的呲牙咧嘴的莲生火速找来了大夫。
老大夫刚被人从暖和的被窝里挖出来,不情不愿地给陆缘诊脉。诊完脉后的大夫脸色更臭,也不看站在床边的陆维,开口便一个劲地数落,“你们是怎么照顾孩子的,居然给她吃这么多,看看肚子都快撑破了,胃胀坏了。小孩子糊涂不知节制,大人也跟着糊涂。。。。。。”
莲生偷偷瞄瞄主子越来越黑的脸,心里可真为这位仗义执言的大夫捏了把汗。
奇怪的是等了良久都等到主子的“滚”字。直到跟着老大夫和一群丫鬟退出来,莲生都不敢相信,那个好说话的人是他酷酷的主子?
屋里,坐在床沿的陆维也有些呆愣,都被骂“无良,糊涂”了,他破天荒地居然没有把人撵走还由着他继续呱噪。
再看看床上已经有明显好转,渐渐睡着的陆缘。因为哭得时间太长陆宝宝的鼻子有些轻微的堵塞,呼吸间红嘟嘟的小嘴微微张开,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皮都肿了起来。陆维心里一抽一抽的有些难受,还有些说不出口的恼人与自责。
秋水端来了煎好的药,站在距主子一尺远的身后,犹豫着要不要张口请沉思中的主子挪挪地儿,她还得喂药呢。大夫再三嘱咐这药得趁热喝才好得快,凉了更苦。可看着主子就算在沉思中依旧劲皱的眉头,秋水猜想主子心情肯定不咋滴,这触霉头的事要不要干呢?
陆维此刻心情相当复杂,回头见秋水手里捧着冒热气的托盘,顺手就接了过来。
秋水看他那架势像是要自己喂,首先想到的是,想要给睡熟的人喂药又不将人弄醒,是需要技巧的。
显然陆维不具备这种独特的技巧。只见他腾出一只手,拍拍陆缘的小脸。床上的人只嘟嚷了句“讨厌”,翻身再睡。陆维想了想,笑一笑,两指夹住鼻子,用力,再用力。
这一次,陆缘不得不醒。揉揉肿起来的眼睛,又摸摸发红的小鼻子,再看看难得一笑的哥哥,
迷迷糊糊地想,哥哥果真比桂花好看。
闻一闻送到嘴边的勺子,盛着黑色的混浊药汁,陆缘皱着脸挪挪头,“苦。”
陆维举着勺子往前伸一伸,陆缘摇着头往后缩一分。如此几个回合下来,汤药一口没喝,倒是洒出来不少。
陆维皱着眉头想了想,对着陆缘一脸的禁戒,笑道:“宝宝,不苦的,看——”他尝了一小勺,扬起笑,“不苦,真的。”
陆缘撇撇嘴,她才不信。要是不苦,眉头干啥皱巴巴的。
大多数孩子都是惧怕吃药的,陆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
一碗药喂了一个时辰还一口未动,陆维劝啊,哄啊,威胁啊,诱骗啊,口水干了又干,奈何床上嘻嘻哈哈的病患油盐不进。到最后,耐性磨得光光,摊手道:“宝宝啊,秋水已经重新去煎了了药,这是最后一次,你要是主动喝还可以提提条件,不然,哼。”
陆缘见这次是真逃不掉了,扁扁嘴,歪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使劲扯扯被褥上绣大红牡丹的绣线,“那,哥哥带我出去玩儿。”
陆维想了想,点点头。
陆缘这才含着泪一口蜜饯一口药委委屈屈地喝完睡下了。陆维揉揉捏着药碗捏到发酸的胳膊,喝下两盏茶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些。这喂药的活比看三天三夜的账册还累人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