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医生的诊所十点才开门，想着他或许昨天晚上都在替林牧白诊治，也不好打电话去催他，真真说要陪我一起等，我过意不去，她昨天晚上估计也没有睡好，我头脑也没有那么混沌了，于是让她先回去。
等了一个多小时，罗医生来了，他的车上还下来一个女人，大约四十四五岁左右，精神状况似乎不太好，罗医生一面搀扶着她往里面走，一面朝我打招呼。
女人看见我，眸子里有光一闪而过，很惊讶，脚步也连带的慢了下来。
罗医生说：荣女士，先到里面稍坐一下，我得给你做个全面检查。
被称为荣女士的女人目光移开，但极不自然的表情还是让我微微生疑，她看起来似乎认识我呢。
跟在他们身后进了诊所，罗医生让我稍等，先替荣女士做诊查。
一面扶着荣女士进了内室，一面说：荣女士今天怎么会一个人出来？如果不是在路上遇到了你，岂不是很危险？
荣女士轻轻的应了句：麻烦你了小罗医生。
荣女士，姓荣，我咬了咬牙，想起上次来找罗医生的时候，他手里捧着的那本病历，因为荣姓很少，所以我印象深刻，隐约是叫荣荃来着。印象中我从不认识姓荣的人家，她这么看我真是奇怪。
等待的过程总是难熬的，看荣女士那般虚弱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很严重，罗医生又要给她诊治多久？我急于知道林牧白的情况，这会儿便如坐针毡了。
从昨天自云岫山庄离开到现在，林牧白都没有给我打过一通电话，甚至一个字的短信也没有。他是铁了心了，不管是出自什么原因要和我分开，他一定比我更难受。
我拨给石浅华，问及林牧白的身体状况，石浅华略微迟疑，然后说还好，现在已经住进了仁和医院。
真的如真真和我分析的那样吗？他是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怕我彼时接受不了，才要把我推开的么？
罗医生出来的时候，一身大汗，拿毛巾擦着一面走近我：莫小姐是想问林先生为什么要和你离婚么？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
我说：不是，我只想问问你，他是不是快死了？
罗医生咬着唇，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
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尽管有所猜测，却还是私心里骗着自己，他或许还有别的原因。我握紧了拳头，让自己沉静下来：还有多久？
罗医生说：估计六个月到一年的时间。
我说：如果现在送他去见卡尼尔大夫，会有转机吗？
罗医生说：不好说，已经过了最佳治疗期，被弹片压迫到脑神经的地方因为血液流通受到影响，在弹片周围形成了肿瘤，他现有身体机能已经渐渐的开始衰弱，现在的视力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昨天晚上我虽然给他打了止痛针，半夜还是痛醒了过来。林先生的忍痛能力是我从来没见过的，可昨天夜里他似乎相当的不适。原本要打电话给你，被石先生阻止了。
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严重的呢？我不只是一点点失职呢。还当着他的面说我陪穆流风是因为穆心情不好。莫小染，你凭什么？能够让他做出一个人面对死亡的决定？你凭什么？
罗医生说：莫小姐，林先生是我的病患，我希望看到他康复。虽然卡尼尔大夫未必能使他痊愈，但至少有一线希望我们就不能错过。林先生最在乎的人是你，你无论如何要想想办法，让他到美国去。
我点头起身告辞，走在路上，只觉得漫天洒下的阳光没有一点温度，风很大，却吹不走聚在我头顶的乌云。林牧白昨天夜里找那样一个蹩脚的借口要和我离婚，估计也是没有办法了吧？他的心里一定比我更难受。
那么我该怎么办呢？按照他希望的那样和他离婚，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不闻不问？我做好到，光是这样想着，我的心都会痛得快要死掉。
对，我不会和他分开，坚决不会！即使只有六个月也好过从现在开始就分开，我不要分开！
我打了车去仁和医院，问了他的病房，径直搭了电梯上去。我在心里默想着见到他的第一句话要说什么，到了病房外就听见他和石浅华说话的声音。
石浅华说：阿白，你何苦这样？看到小染伤心，你自己也痛成那样，何苦呢？
林牧白说：石头你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
石浅华说：颜家那边你还打算继续下去？
林牧白沉默了片刻说：死之前总要护她安稳。
我捂着嘴，眼泪早已经滑落下来，他说死说得那般坦然，像是在说天凉穿衣一样平常。
石浅华说：你这么坚定，我和席诚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啦。颜家也不是没有把柄的。
林牧白说：能简便当然简便一点的好，罗医生虽说预计我还能活六个月，可谁也说不准……
石浅华说：我去安排。不过阿白，我们这边动静闹得太大的话，那边一定会收到消息的，我怕到最后也瞒不住，反倒给小染带来麻烦。
林牧白说：这就看蓝律师的了。
里面没再说话，不久就听见林牧白说：方姨，莫小染起来了吗？出去了？今天她不是休息么？有说去哪里吗？嗯，我知道了，方姨，这段时间你和小田要看好她。
林牧白的声音暖暖的，不像昨天夜里听见的那般冷漠没有温度。我是有多笨，才会在昨夜那样弃他而去，让他看着我的背影难过？
我缓缓推开门，林牧白穿着病号服背对着我，石浅华站起来说：阿白，我先去安排一下，林氏那边你跟牧青知会过了吧。依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那些文件一个都不要再看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知道吗？
林牧白背门面窗站着，挥挥手，又陷入到沉思之中。
听他和石浅华刚刚那样的说法，他是为了保护我不被颜梦浅报复，才一直留在J市不愿去美国的吧？延误了最佳治疗期，不知道现在走还来不来得及？
我站在他身后站了很久，直到真真给我打电话，他听到我的手机铃声才回过身来，才发现我就站在他的身后。
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莫小染，我分明说过要和你离婚的吧？你现在过来是想要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我也是看惯了他这样的脸色的，当时什么都不觉得，可是现在，他给我这样的脸色我就忍不住想哭，眼泪就真正下来了。
我带着哭腔说：林牧白，这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让我陪着你好吗？你们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林牧白你那么爱我，怎么就忍心把那么爱你的我推开？！你有多自私你知不知道？你以为的对我好真的是我需要的吗？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哪怕明天就是末日，我们也手牵在一起，脸帖在一起，一起面对……
林牧白背过身去：莫小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烦？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你了，你最好立刻马上就在我面前消失！
刚刚还是那样爱我的人，怎么面对我的时候就能这么冷酷？我走过去拉着他的手臂，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你说明过的，林牧白，你说死也不会放开我的手，那时候你就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连死都不会放开，现在又为什么要把我推开呢？你要相信我，莫小染是一个很坚强的人，即使亲眼看着你离去，我也能好好的继续生活下去。当年我爸妈都死了我不也一样活下来了吗？当年明乐姨妈家发生大火，明乐重度烧伤，成了智力低下的智障，我不也一样即使去东宫坐台也活下来了吗？当年你离开J市，林牧青扮你来伤害我，我不也一样进了监狱也活下来了吗？当年我生阿彦生到一半剥腹产，我不也一样活下来了吗？林牧白，我经历了那么多，我够坚强，你相信我，让我陪在你的身边好不好？我们去美国找卡乐尔大夫，我不相信我们就只能这样！
林牧白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扳开，甚至推了我一把，眼里的冷意直达人心：莫小染，我是对你感到厌倦了才要和你离婚的，你们女人的想像力怎么可以好成这样，你以为是在编剧本，在拍戏吗？你不走是吧，那好。
他按了手里的快捷拨号：石头，找人来我的病房！立刻！马上！
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床上，他背对着我说：莫小染，你最好自己出去，免得媒体过来看到你被架出去，丢了我的脸。
林牧白还真是个狠心的人呢，只要他想，什么样的话都可以说得出来。我不想让自己弄得那么狼狈的抱着他的大腿哭，于是轻声的说：好，我现在就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