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真真又打来了电话,问我情况怎么样?我苦笑着说:你分析得很对,林牧白快要死了。他不让我陪着他一起,执意要和我离婚。你不知道,狠下心来的林牧白有多执拗和固执,我没有办法了。
真真说:你真的要离婚啊?
我说:这是他希望的结果,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我打给石浅华,让他替我约蓝律师。
见过蓝律师之后,我第二天又去了仁和医院。
林牧白并没有躺在床上,他似乎很喜欢站在窗前看外面,我不知道他此时此刻心里在想什么。
他回头看见我,有一瞬间的惊醒,随之又被冷漠取代。
心里疼了一下,我装着若无其事的放下手提包,在病房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他的病房,石浅华都替他安置了最好的一间。
林牧白说:莫小染,你现在是想怎样?每天来医院报道,你改来医院上班了吗?
我说:我今天来是想和你签离婚协议的。
我看见他眼里以极快的速度形成的浓浓的阴郁,浓得像墨化也化不开。他似乎不敢相信我会这么说,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你确定要和我离婚了?
心口的疼意还是那般明显,我说:是的,你认识的莫小染向来是一个骄傲的人。打给蓝律师吧。
林牧白微微愣了片刻,然后调整过来,拿了手机拨号:蓝律师,到仁和医院来一趟,带上离婚协议书!
蓝律师来的过程中,我和林牧白呆在一个病房里,我看着他,一眨不眨的看着。没有太大的变化,才两天的时间也看不出他有没有瘦,倒是精神的确不太好,面色也显得苍白。
估计是我这样的目光让他感觉到了压力,他也看向我,说:莫小染,你还要看多久?
我说:你很快就不是我老公了,我要看,也得偷偷的、小心翼翼的看,现在,能看多久是多久。
有的时候,我发现自己也是一个很残忍的人,明明是痛得要死的话,说在嘴里却稀松平常。
他盯着我看,我迎视着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流出来,甚至连半点湿润的意思都没有。
他移了视线不再看我,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一本杂志来,他把书拿得很近,我想起罗医生说的,他很快就有失明的可能,不禁悲从中来,凝视着他的侧脸,刚毅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卷的额发,白皙的耳廓,削薄的唇,突出的喉结,露在病房领口处的锁骨,握书的修长的手指……
我站起来走近他,我说:林牧白,我们离婚之后,你就别再管我,跟罗医生去美国找卡尼尔大夫吧。我可以没有老公,可是阿彦不能没有爸爸!
林牧白放下手里的书,抬头看我:莫小染,我们离婚之后,我的一切都不需要你再过问!
我离他很近很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的淡淡的柠檬香,我微微低下头,下意识的捧起他的脸来,我说:林牧白,你记住,我和你离婚,不是因为不相信你,也不是因为气你不相信我,而是知道这是你希望的结果。或许等你哪一天离去之后,我还会重新嫁人,好好爱另一个人,忘了你,因为那也是你想要的结果。
我想我的眼圈终于承载不了太多的酸性物质,开始泛酸,一点一滴,酸得我鼻涕都要流出来了。我说:林牧白,你说过到死都不会放开我的手,那个时候,我以为你能够预料到这一天,你会勇敢的让我陪在身边。现在你要退缩,我顺你的意。
我的眼泪滴在他的脸上,泪眼朦胧中我恍惚看见他的眼角也有晶莹。
我的身子被拉了下来,唇印在了温软的唇上。他紧紧的扣住我的后脑勺,唇在狠狠的吸吮。
这么绝望的吻呵,我由着他带领,尝尽我们内心的苦涩和绝望。
即便吻又能怎样,吻完之后,他照样可以狠着心和我离婚,美其名是为了护我周全。
可我还是愿意溺毙在他给的这样的深情里。
蓝律师敲门进来,我和林牧白匆匆分开,蓝律师说:或许不需要我了?
我没说话,尽管知道林牧白会那么做,我还是期待着他会对蓝律师歉意的笑笑让他先走。
林牧白果然如我所料,对蓝律师说:你进来吧。协议都带了吗?
蓝律师自手提包里取出档案袋,离婚协议一人一份放到我们的面前。
上面的条款我连扫一眼都没有,拿起笔刷刷刷的签下了我的名字。林牧白提笔看着我,很久之后才低下头去,以极慢极慢的速度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说,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林先生,再见。
林牧白脸色很不好看,似想发火,又极力忍住,最终伸出来要抓我的手也垂了下去。
我在一楼等蓝律师,我说:拜托你了。
蓝律师说:墨小姐你确定要这么做吗?如果一个月内离婚证书没有办下来,林先生会起疑的,到时候我的律师资格也会受影响。
我说:只是离婚协议先寄放在你这里而已,你刚也看到了,林牧白和我之间还有感情,他并不是真正想和我离婚的。实在是麻烦你了蓝律师,如果一个月后他还是执意要离婚的话,我们再拿去民政局也不迟。
是的,我不想和林牧白离婚,我说过要陪着他走下去的。蓝律师勉强答应了我的请求,又说:如果在这期间林先生有个三长两短,墨小姐你的权益将会受到伤害,当初林先生拟定这份协议的时候,特别提到了你们的孩子。他担心万一你们没有办理离婚手续,未来林先生的爷爷要孩子的抚养权,对墨小姐你来说是极其不利的。
我抬头看向楼上,林牧白考虑得很周到,他知道如果他走了,阿彦必须留给我,陪着我。可是眼下,我还是选择他。
我说:谢谢你蓝律师,我已经决定了。
晚上阿彦在找爹地,我和方姨都跟他说,林牧白去出差了,估计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阿彦将信将疑,也没有再闹。
我和于玲玲调了班,早上一大早去买了鱼,做了糖醋鱼,又去衣帽间挑了一件柠檬黄的大衣,提着鱼汤和糖醋鱼去了医院。
我站在门边,里面又听见石浅华和林牧白的声音。
石浅华说:颜家那边的事情已经安排好了,估计这周就会有结果。席诚那小子听说你决意要这么做,念着我们穿开裆裤的友情,使了很大的力呢。
沉默了一会儿,又听石浅华说:阿白,你这是怎么了?一句话也不说。
林牧白说:莫小染她昨天来签离婚协议了!眼睛都没眨一下,手也没抖一下,很流利很顺畅的就签了她的名字。
石浅华叹了一声:阿白,这是你逼人家的。其实我觉得呢,你让她陪着你到最后,说不定会好一些。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她或许会痛不欲生,可总归没有半点遗憾。可是你现在这样……
里面继续沉默,我不知道石浅华的话会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到底还是觉得现在进去不太合适。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听石浅华又说:阿白,你先和罗医生去美国,这边交给我和阿诚。这样,就可以两全其美了。对了,让小染也一起去。就这么决定了,我给小染打电话,还有立即让人用直升机送你过去。
林牧白叫住他:石头!
石浅华说:你是不相信我和阿诚的能力么?阿白,你以为这么多年只有你才有领导能力?要不是我和阿诚让着你……
林牧白说:这是我的事情,你和阿诚已经帮得够多的了。如果真会出什么事,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要连累到你们。石头,你们的心我都知道,可你不是只有你,还有石家上下。好了,我答应了,颜家的事一了,我就立即飞美国,这样总可以了吧?
里面没再说话,我伸手敲门。石浅华看见我,微微愣了愣。我只微微点了头,提着东西就进了房间,把鱼汤和糖醋鱼放在桌上,我说:林牧白,我煮了糖醋鱼,先吃点吧。
我记得罗医生说他现在的身体机能衰退,连胃功能也在下降,吃不了多少,摄入也不高。所以这才十点多,我就送了鱼汤过来,只希望少吃多餐,能补多少是多少。
林牧白瞪着我,仿佛看见了怪物,冷冷的问我为什么还来?
我说:从今天起呢,我不再是你林牧白的老婆,但是,我喜欢你,我现在开始要追求你,直到你答应当我男朋友的那一天。
林牧白把我刚拿出来的糖醋鱼一把拂到地上:莫小染,你开玩笑呢吧?你这样算什么?
我知道他估计会这样,所以糖醋鱼分了三个保鲜盒装。我把地上的鱼处理干净,伸手指了指袋子说:里面还有,你呆会儿想吃了就吃一点,你现在胃口不好,吃点糖醋鱼开胃。
他朝我吼:莫小染,谁要吃见鬼的糖醋鱼?你走,走!
我朝他笑:好,我先回去,不过,我明天还会来。你可以考虑一下,是和一块橡皮糖做斗争好呢,还是让这块橡皮糖一直粘着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