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钱杉微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奶水吃,那时候奶粉又贵,只能喝些稀粥,所以一直都是只长骨头不长肉的,从小到大都被说成长得像只螳螂,长手长脚的,皮包骨一样,总比同龄的小孩子多出了一份沧桑之味。
这些都是她妈跟她讲的,她妈总说:“你奶奶啊,当年好毒的心肠啊,我怀孕的时候,连点油星子都闻不到,亏我现在还这样对她好——”
每每说到这里的时候,她都会自动把耳朵给戳瞎了,两婆媳的战争在她们那一块已经不是稀罕事了。
也正是这样,此刻看在资杨眼里,足足就是老了十岁,他有些讶异,“大姐,我还没哭呢?你哭啥?”
(⊙o⊙)…啪啪啪……泪如雨下,这回是真哭了,此刻在她眼里,资杨就是个老男人,她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怎么会生出这种眼神不好的人,老娘她今早还以为没穿校服这事被教导主任拦住,围着操场来了两圈蛙跳。
她当时还有些悻悻然的,大不了不上早自习,老娘还不想上呢,撅着个脑袋在那慢吞吞的跳着,知道铃声叮叮咚咚的响过之后,看着她班角落里那老兄化身为饿死鬼,跑在最前面带着大伙儿浩浩荡荡的冲进食堂时,她那肠子都悔青了。
现在想起来更是委屈,她总算是知道学校为嘛要大家穿校服了,不就为了保护广大学子们那颗害怕变老的心么!
不过还好,疯子大叔已经过了那股子疯劲了,离得不远不近的看着她,始终遵守着敌不动,我不动!
钱杉微泪眼婆娑的与他用眼神在较量着,大叔想来曾经也是个可怜人,看着她脸上挂着的那长长一串,不知是触动了他的哪根神经,又开始跟着“嗷呜——嗷呜——”的瞎起劲。
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配上这凄惨的嚎叫,资杨整个人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瞬间就心凉了一劫,缓了好久,才回过头来,果断是一对逗逼。
他想想还是有些不忍,回过头来看向车窗外的女人,“那人——你认识?”
他问的小心翼翼,钱杉微同志听得确是格外有意,她就像个刺猬,立起来自己的每一道防卫,如果谁这时候多向她靠近一步,她就会把那人扎伤。
她气势汹汹的朝着面前的人狂吼:“认识你大爷啊!”
资杨从小就生活在那种信奉仁义礼智信、中庸之道的家庭,那种冷嘲热讽、矫揉造作、笑里藏刀的倒是见多了,像现在这种情况,他还真是没有反应过来。
“还不快点。”她又朝他吼了一道。
他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混搭着汗水,那一掀一掀的鼻翼,随着她的胸脯的起伏,有规律的往外面冒着小气泡,他见过呈垂直状往外掉的,还见过直接把鼻涕给吞肚子里的,但这种吹得起气泡的,还真是头一回见着。
估计也是有些傻了,手已不知不觉的把车门给打开了,事后,他才想起来,应该要回句——她大娘的!
那晚的乌龙确实是闹得有够呛的,钱杉微同志第一次觉得自己也可以如此霸气,在接下来的一个礼拜里,她都学着用这种语气叫嚷着班上几个不交作业的老钉子户,希望能重振自己这个学习委员的雄风。
带头的老大瞅了她一眼,十分不屑的道:“你是疯了吧!”
“你大爷的!”她把作业本往他面前的桌子上一摔,这一下可惊动了班里好多人。
那老大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睛里咻咻的冒着火光,家里养黑狗的那位仁兄匆匆的赶过来,打算来劝和,全班人的目光都焦到了他俩身上。
老大特豪迈的放话,“催我交作业这种事也是你做的么?这是老班的特权!三年来从没变过!”
噗——众人均掩面憋笑,这种事大家心知肚明就行了嘛,还硬要说出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脸上抹黑麽?
“平胸,别这样!”仁兄把他压会座位上,对着空气大大的咳嗽了一声,大家都知道老班来也!
这是钱杉微从资杨身上得到的第一个教训,也可能是因为这个,她对这个男人的映像变得愈加深厚了。
黑色的七月永远都是如此的痛苦,平静得像潭死水,她就像生活在这摊死水里的鱼,渴望着哪天能闸门大开,还她自由。
她后来都再也没有碰到过那个疯子大叔,也没有看到过那辆车牌号为五个九的小车,不过唯一让她开心的是,钱爸爸终于有了一丝觉悟,女儿长这么大了,大晚上的放外面不安全,每天晚上总会准时的在校门口等着她。
她也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每次都把妈妈偷偷塞在她口袋里的苦人参偷偷的拿出来。
“带着,提神用的。”她妈总是瞪着个眼叱她,背地里却老是会为她的懂事而偷偷的掉眼泪。
好不容易熬到了高考,她倒是有些无所谓,前桌的仁兄说:“大眼,毕业了我都会看不到你了,以后辉煌腾达了别忘了老兄我啊!”
大眼是她的一个外号,由于视力不好,她又不爱戴眼镜,每次看人的时候老是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有点呆痴,结果到头来还是没有认出刚刚叫自己的那位到底是谁,但大眼的外号就这样给打响了。
“那是的,等我都辉煌腾达了,哪还有那个美国时间记得你丫的,就前桌,连同桌都不是。”她故意的和他侃着。
仁兄的眼神不自觉间就暗了暗,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毒辣辣的太阳,吸来了不少的正能量,像下定了一件很大的决心一样,转过头来,深深的看着她埋在书堆里的头顶。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老班的声音就在讲台上响起。仁兄呆了呆,还是像只老鼠一样的偷偷摸摸的藏在书堆里把头转过来。
高考是神马?对钱杉微来说,就是学校里发放的免费早餐,还有那开过光的“考试必过”黑色碳水笔,还有一张张扎在人堆里的年轻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