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悔头儿,你在这儿干嘛呢。”黄牙搓着手凑过来,老悔头儿看这黄牙突然一笑,“你小子眼光不错,那姑娘长得可倒是随了程子珣那怂胚子。”黄牙一听这个,脸上的笑堆起了褶,“您老看出来了。”老悔头儿看了他一眼,那意思就是看不出来的也就只有瞎子了,不过老悔头儿却说道,“你别真是上了心了,到时候到了岸舍不得了。我可跟你说了,那程家小姑娘再漂亮也是个货。”
黄牙使劲点点头,“您老说得对,我就玩玩儿,您放心这搭上命的事儿我能干,我是谁。”老悔头轻哼一声,“也是,就你那胆儿,那我就放心了,毕竟几个兄弟不容易啊,这十几年了可算是盼到头儿了。”黄牙听着老悔头说完也跟着点点头,突然说了句,“哦,鱼儿找你,哎呀那小鱼儿,那模样不比那姑娘逊三分,你说程家好门生,根好苗好。”黄牙说完看看老悔头儿,老悔头儿故作生气的说道,“总比你皮相好就行了。”
黄牙也不生气就是笑了起来,这个人笑起来不是哈哈大笑,笑起来没有什么爽快劲儿,一股子阴风,老悔头儿也不搭理他,径直走进船舱。
一觉醒来的沈思觉得自己好像重生一样,拿着一个小铜镜子使劲的照,看到老悔头儿来了,便一咧嘴笑了,“你看我这模样随谁,我觉得跟我娘不大像啊,我娘长得可是一顶一的美人模样。”老悔头儿从他手里拿过镜子,“再好看也是个带把的爷们儿,你不随沈惜雪,你随他。”沈思点点头,伸出手,“镜子给我,我好借这张脸惦念惦念我爹。”
老悔头儿笑了,把镜子又还给了他,“我知道,你现在的心里恨不得把所有事儿都一下闹明白,可有句话要说在前面,没了命什么都白搭。”沈思拿着镜子停了下来,慢慢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看着老悔头儿,“我这次真他娘的掉以轻心了。”老悔头儿用手抚上他的脸,“不止这一次,不止这个人,昌丰号上能有几个人,要我说,这船上恐怕就你一个人。”
老悔头儿的语调低沉,说的很轻,沈思突然心里一空,下意识的看了看拥挤的船舱,一种恐惧涌上头,“不,不是还有您陪着我么。”沈思为了给自己壮胆儿便说了这么一句,老悔头儿看看沈思点点头。
“船底是什么?”沈思还是忍不住问了,“我知道,您老不会告诉我,但是我自己迟早知道,您何必不送个人情给我,况且以后可能您只能指着我孝敬您呢。”沈思盯着老悔头儿的脸,看着他每一个表情,但是让沈思失望的是,老悔头儿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船底的东西,能保我们到岸,”老悔头儿说着,突然一笑,笑的有些不屑,“以前能,这次不知道能不能。”沈思听了点点头,“原来是个东西,但是那声音却是人的呻吟声,听着还以为船底藏了个活死人呢。”听到“活死人”三个字,老悔头儿的脸变得有些凝重,他看着沈思并没有说话。
“看您这幅表情好像,好像我当真是猜对了。”沈思缓缓地说道,却见老悔头儿根本没有反驳,心里一凉,这东西果真是活死人一类的。“别猜了,怪累的,而且近些日子别总是琢磨这些事,钟爷心里不痛快,别惹了他。”老悔头儿将手放在沈思肩上拍了拍,沈思点点头。
“对了,您之前跟我说让我离勤叔远一点,是何意?”沈思看着老悔头儿问道,“卢家算是子瑜救得,但是卢家最后,尤其是在绸庄生意上处处打压程家,也不顾当年子瑜的救命之恩。这样的人,你与他太近了,怕你吃亏。”沈思听了点点头,心里更笃定这个老头就是当年程家的连叔,因为他对程家的了解实在是太深了。
“这几日,你就在舱里歇着吧,旁的也别管了,只管养好身子,”老悔头儿好像话没说完却又不想说了,呆了一会却又说道,“安心待着,有什么事儿我自然告诉你,记得,这船上除了你我,还真没有人了。”沈思不喜欢老悔头儿这种腔调,有点儿像讲鬼故事,但他还是看着老悔头儿点点头。心里明白的很,老悔头儿这是在跟他成一心,说白了,就是老悔头儿告诫他,在这船上只有他才和沈思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老悔头儿嘱咐玩沈思,却见阿福又匆匆赶来,老悔头儿知道又是钟爷有了事情,他便起身走开,果然最近一段时间担当传话员的阿福说了句,“钟爷请您老过去。”老悔头儿没看阿福,只是问了句,“可让你唤上那个薛大夫?”阿福摇摇头,老悔头儿便点点头除了船舱。
老悔头儿前脚刚迈出船舱,有人后脚就凑到沈思身旁,这人不是旁人,正是卢勤,老悔头儿让沈思注意拉开距离的人。沈思此时并没有表现出要跟卢勤拉开什么距离,他心里明白,包括老悔头儿都未必会是自己的盟友,所以他不能丢掉任何一个线索或者说一个假设盟友。
“勤叔,婶婶没有大碍了吧。”沈思笑着问道,“没事,能有什么事,不过昏昏沉沉睡过去了。倒是你,怎么样了?”卢勤看着沈思的脸关心的问道,沈思一笑,“好得很,睡了一觉跟重生一样,精神头大的很。”
“那就好,最近那老悔头儿总是围着你,你可要当心了。”卢勤压低声音说道,“恩,那老头儿在码头的时候就总盯着我看,我倒是觉得他像是程府的人,他对父亲很熟悉,不会是当年程府的连叔吧。”沈思说到这儿看着卢勤的脸,卢勤点点头,“我也是觉得他肯定是程府的人,而且是程府的老人,珏儿这乳名,听说除了子瑜的祖父便是当年自小伺候他的连叔挂在嘴上。”沈思听了点点头,卢勤却说道,“但是甭管是谁,你可别掉以轻心了,程府的人没有一个好的。”
沈思听了这话,嗤的一声笑了,“我爹是好人啊。”卢勤冷冷笑道,“子瑜从来不把自个儿当程府的少爷,子瑜常说,这程府的家大业大跟他姜子瑜有半点干系。”沈思听了一愣,张张嘴又闭上,想想还是说了,“原来我爹跟我一样,随了娘亲的姓氏。”
“他跟你不一样,你是随了,他是心里随着,面儿上还是程家的少爷,子瑜很苦,他的心苦着呢。”卢勤说着便垂下了眼睑,不再作声,沈思却问道,“勤叔,既然我爹于你有救命之恩,为何不看在他的面子上饶了程家,在生意上何必那么不留余地。”
卢勤听了这个抬起头,“沈思,我知道有人跟你说了一二,也知道你心里装着的都是子瑜,那好,既然你开口问了,我便告诉你,只是你答应我,你不能再说与第二人听。”沈思听完点点头,竖起三根手指,“沈思向龙王爷发誓,倘若将勤叔的话说与第二人听,生死由龙王爷定,沈思绝无二意。”
卢勤笑了笑,用手轻轻大下他举着发誓的手指,“你呀,让人气不得笑不得。”卢勤看着沈思,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爹卢大卓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瑞蚨绸庄的跑堂伙计,从绸庄辞了差事,虽然程家也给了些银两,但是光花不挣却也没撑多久,家里便有一贫如洗。爹四处找着活计,但是有程家二房的人使绊子,竟是找不到个像样的活计,他身子板又不行,根本来不了码头做工,他坚持做了几天便一病不起。”
卢勤的神情已经陷入了回忆一般,有些痛苦也有些解脱的神色,“这个时候,已经成了福清百姓嘴里闲散少爷的子瑜出现在我家,他看着床上的爹,扔了厚厚一打的银票,爹和娘都呆了,我也是,我头一次看到那么多银票,那是我们一家能花几辈子的。当时我想,就是程家大少爷让我杀人,我都肯了。”
卢勤看了看听着入迷的沈思,一笑,语气竟是温润的很,“子瑜并没有让我们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只是说,要爹开个绸庄。爹哪里敢接,便推脱,子瑜却说,倘若你自己都不争口气,那就看着这一家四口饿死在这儿,你当真还算个汉子?”
“爹当时紧紧的攥着银票,子瑜笑了,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做不一定做得成,不做就肯定不成。爹拿着银票点点头,问子瑜为什么。子瑜笑着说,你的目的我不管,但我的目的很简单,让瑞蚨绸庄滚出福清城。爹愣了,我也愣了,我不知道程家到底给了大少爷多少的苦头,让这么一个温润如玉的少爷起了这般险恶的心思。”说到这儿卢勤看了看沈思,沈思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子瑜决心很大,再说这对我们家来说无疑是天上掉银子,砸死都心甘情愿的。随后不久,爹的病好了,便在福清城开了一家泰华绸庄。”
沈思因为太惊讶而张开了嘴,看到卢勤看他,略觉得不妥又闭上嘴继续听着,“虽说子瑜处处打压程家的瑞蚨绸庄,但是他并没有真的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瑞蚨绸庄之所以不成跟程家大院乱了有关系,尤其是程家的老太爷死了之后,程家整个的就散了。再加上那个绸庄的账房李五来中饱私囊的,其实瑞蚨绸庄不是败在泰华手中,而是败给了自己。”说到这里,卢勤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程子璋的娘陷害当年姜夫人家里的亲戚,处处打压着绸庄的伙计,当时管理绸庄的是程子璋的舅舅,这人说不上是心眼儿多还是缺心眼儿,本来是程家大房的人,却胳膊肘子外拐,愣是给二房当了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