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云修闻言,笑笑,托了那小小的银炉在掌心,漫不经心地看着上面的花纹。
我别过脸去,房选已换了一袭烟灰色云气纹道袍,去了翼善冠的乌丝上只别了一支羊脂玉簪。他笑得渊默而端雅,深沉内敛的气韵愈加深浓。他款款向我走来,无关之人皆已退尽,除了陆云修。
房选侧身坐在我身畔的圈椅上,润了一口雀舌,道:“这样也好,算是了你一桩心事。左右不是什么大事,就这么罢。”
我抚了抚袖口,猫眼戒指忽闪,我微笑不语。转而向专意品香的陆云修笑道:“忽兰忽失温之后,道长不辞而别,朕与徐少将遍寻不至。逋入京城,就见道长围转外子左右,像是早就回来了么?原来道长出关相助也是因此之故罢……道长对外子真是情根深种啊。”
“噗——咳,咳。”一向端雅深沉的房选喷了茶。
我左右望望,幸好无人袛应。忙端了他手中杯碟,一手在他背后轻抚,为他顺着气息。房选广袖一拂,微曲着手指向陆云修,几乎语不成声:“云修,你说,内人她倒是不防,平素最爱遣身边司饰来梳头。我不喜女子摸在头上,想要内臣服侍,她偏偏说御用监袛应人行为粗疏,皆不许。这两年我请你来疗治,万岁能至今日才说,想来已是忍得辛苦极了。那要我怎么办呢——万岁亲真意切,又是我心之所属。云修侍奉汤药多日,也不能相负。”
闻言,陆云修即开怀大笑。然而笑中又与我有片刻的对视,我背对房选,眉目间微有厉色,陆云修自然是看到了。
我默不作声地对陆云修作了一个手势。
只听陆云修道:“天王殿下虽如此言,贫道是方外之人,恐负雅意了。”
我们均是一静,平素自然是开得起玩笑。然而陆云修回答不温不火,再不知怎么说笑下去。我遂向望着已经平复气息的房选,展颜道:“云修道长虽然最后找不见人,战场上还是极其有功的,我们应当怎么谢他呢?”
房选偏侧着头,玉指按在额上。道:“云修必不愿入仕,他年岁又轻,常常难以服人。近年虽行走宫中,终于是无名无分。万岁不若依照前朝之例,予他尊号,也可成佳话。”
我笑看陆云修,他正要出言推辞,我却直接道:“尊号?是像元代的‘帝师’,还是我朝的‘国师’?云修若当这样的尊号,恐怕更加难以服人罢。始政,你这个提法不甚好。”
元代皇帝从吐蕃迎入喇嘛为帝师,从忽必烈与萨迦派大德八思巴开始,历代元帝均供奉帝师。帝师地位尊崇,是皇帝的上师,此外还统辖藏地之事,权势极大。而我朝的国师,至今只有一人,那就是报恩寺道恒方丈。但他所有的只是父亲圣旨所规定的尊号,且他出世已久,不常有人以“国师”称之。但无论哪一种,对于皇朝来说均是极其尊崇的称号,且素无道门修行人当之。
始政虽只是一说,我却思索了一番。陆云修道门的出身是不容更改的,他自己也无变更这种身份的意愿。但若一旦给予他尊号,元代以来礼佛抑道的法度便遭打击。于国家,并无这种必要。于我自己,我亦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