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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五蕴皆空

儒者林雨,博学多才,晓古通今,门生众多;朝局重臣十有八九为其门生,名士大家多为其友。其性秉直,面善心慈。其年事已高,隐意已决,众门生苦苦相求,却难劝其留。其爱品茶且喜独品,喜独赏月,喜独饮,独抚琴,独吟心得小白,饲独尾金鱼,独养名花修成孤品以典故为名。其善辨草,独尝百草知其药力,乃救贫苦者成千上万,称其医者也不为过。

一日,林雨爬山采药,其觉心清气爽,猛回首,见崖下隐约一人,临近见血染裙衫,鼻中气微。林雨急唤小童,二人尽其力,尽流汗。一背不起,二背不起,三背不起,林雨尽其力,背其上身,小童托其腿。山本无路,山势时高时低无序,独行者难,负重行更难,老少负重同行难上难。回家本路短,到家却时晚。

林雨颇忙,不擦其汗,不言其累,执刀治伤;小童亦忙,捣药碾末,扇火煎汤,其汗俱下;一老一少忙得不亦乐乎。林雨坚守在那女身边,日夜不离。正骨之后,他用了特制的药膏,轻涂于那女已断的腿上,静等好转。

那女却是噩梦连连,梦间讨命者众多,老少皆有,男女俱全,更有甚者,胖头、瘦条面目狰狞,声叫凄哀,手拽其发,口咬其喉,脚踩其腿,怒目而视。哀鸿遍野,声嘶力竭,日日连梦。

林雨那花白的发须影在他红润的脸上。由于门生众多,净是送些山珍海味、名气补品,林雨烦于收受之忙。人曰营养好,面色红润,可面色红润是个伪命题,他主要是心态好,气色就好!

那女睁开眼,只觉全身疼痛,除了腿无知觉外。她知道腿不听使唤意味着什么,她不敢想,她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生存的欲望已无,她想用一个死字来解脱。她想到了绝食,可当小童用热切中夹杂着乞求的目光喂她饭时,她选择了慢慢地吃,她没有勇气也没有能力拒绝。她只能呆在床上。她只能靠眼睛看,凭眼睛听,用鼻子闻,静心来想。如果自己只能成为一个残废,自己应该怎样?她反复地想,她依偎在床上,矛盾在心头。

这天,林雨接来了母亲,这是一位裹了小脚,走起路来摇晃得厉害的老寿星。从一大早林雨便开始向母亲问安,从端水、洗脸到吃饭,从吃饭的座位排列到各种看似繁杂的礼节,林雨总是有理有据,面带微笑。从早到晚,每时每刻,天天如此。这些礼孝之规让那女子犹如雾中望月。

礼之规,行者孝。

那女子从内心抗拒这种繁琐的礼节,而且面带蔑视的抗拒,她狭隘地认为这种礼节会让时光偷偷溜走,这种恭恭敬敬的礼节说明不了什么,更带不来什么实质的东西,她惘然。可几天后,她渐渐明白了。她看到林雨给母亲端饭毕恭毕敬时,眼中流露出深切的感恩,感恩中亲切,亲切中温暖,温暖中思孝,这种眼神打动了她,有一种冲动刺激着她早已麻木的心智,她从林雨的眼神中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她有一种想像林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的意愿,一种从内心迸发从未有过的表达。

林雨与母亲交谈时的言语是那么温暖,淌漾着深深的幸福,那是一种自然流淌的幸福、亲情、爱。这时,那女子的人性恶被感情撕裂,人性善的初蕾勇敢绽开,固若坚冰的心已有温暖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一位白发老人,他把人性中最重要的孝在一个倭女面前诠释。林雨的笑犹如一股暖流滋润了那女的心田,一个过去恶的面纱赶上春雷乍响,春雨下的她能否改变?生命重生的绿在寻找时机。当她拍起没有知觉的大腿时,却有了退却想法,她想到了死,想用死把过去的一切恶完美解脱。但她还想再沉浸些时间,再享受一下人间恬然,她推辞了死的时间。她想多感受现实中的感动,她想多学习一下林雨,也许在那边便可以学着林雨那样对待父母。

林雨给母亲梳头。他一边梳起母亲的白发一边给母亲讲些幽默笑话。她笑了,皱纹更深。笑是林雨给母亲最真实的报答。深深的皱纹伸展出怀胎十月之苦,伸展出牙牙学语时的教导和养育时时时刻刻的操心关怀,伸展出儿女走远时对他们的思念,伸展出幸福……这是人性最美的情景。那女子感动了,她在那笑得更深的皱纹里寻找到了自己生存的希望,这种希望孕育中重生,她的眼睛湿润了。她再闭眼时,梦中不只是那些血腥的、狰狞的索命面孔,不只是胖头和瘦条,临了,她还看到了父母,那种相聚是暖融融的。可这时梦断了,醒了的梦还留着甜甜的情感在燃烧,她闭上眼睛,想再入睡,再做回梦最后的部分,她想延续梦,于是为了再做相聚的梦,她坚持活下去,于是生活的春天向她悄悄靠近,因为有梦的挽留。

割舍不断的是亲情,矛盾和纠结在他睁眼的那一刻便开始斗争,她内心的坚冰开始松动,融化的速度慢慢变快。

林雨偷偷看了一眼床上的女子,他给了她一个慈祥的微笑。

那女子想把自己的身世告诉林雨,可她需要勇气,她怕让心善眉慈的人为救了自己而自责。林雨像对待儿女一样的对待她,她不应该在隐瞒些什么,可她对自己依然没有信心,她已撒了谎,说自己姓贾,单字梅……

林雨笑着说:“梅,香自苦寒来,傲立风雪,好名字!”

她只违心的笑了笑,内心已有自责,这种自责她已失去了十几年,没有自责的她十几年失去了羞耻时的脸红,只有醉酒时的胀红。

阳光透过窗棂给她一种美的温暖,她觉得自己需要呵护,就像自己需要阳光的呵护一样,像林雨一样呵护自己,照顾自己。她又鼓起勇气,表白自己过去的一切,可思考很久却又咽了回去,但她却怕伤害了一个这么好的人,他不忍让林雨受到欺骗的伤害,这是她十几年中第一次不忍,这也是十几年来第一次为别人找想。

经过一段时间的医疗,那女子的腿有了轻微的知觉,她按耐不住激动,生活的希望在她轻颤腿的同时放飞。她再次想把真实的身份告诉林雨,但她欲言又止,对方给予自己的恩泽越多自己想得就越多,压力就越大,她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林雨只是慈祥的笑。

林雨妻子来了,她是一个典型的贤妻良母,她举止大方,言语沉稳。夫妻二人相敬相爱相知。人是有感情的高灵之物,当那女子看到林雨夫妻二人那种和美时,她落泪了,她想起了渡边丘河,她觉得以前没有的感觉现在才明白,他们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如果有感情,渡边丘河对她不只会是利用、玩弄和无情的为了财宝而抛弃她。虽然他和广野下江只相处了两个月,她觉得他们的感情很深,比她与渡边丘河的感情深得多得多,这时想来,广野下江是个有男人味的男人,不像渡边丘河那样富于心计。她盼望着广野下江能够没事,能够逃脱,她想寻找广野下江,她只是想,她已没了死的想法,而是有了活得动力。于是在梦中,她的梦的后半部分成了美好的生活场景,有温馨的父母之爱,有甜甜的夫妻之悦。可她不愿扯下面具看到丈夫的面孔,她怕面具后面是渡边丘河,她对他的感情早已随风而去,湮灭无存。

梦醒时,她依旧回忆那温存时刻,但她知道这是不可能,自己已是个废人。闷雷、闪电、暴雨,双腿使劲儿已觉有了知觉,能轻轻地动。她惊喜,犹如闪电击醒了躯壳,她在自然界的助力下苏醒,罪恶在她身上已无处躲藏。她的心已松软融动,她听到融化的心如泉水般叮咚。她下了决心向林雨坦白,但她没有机会。林雨好像刻意躲闪,没给她坦白的机会。

林雨的儿子来了,他带给家人的是活力和欢乐,他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得体,更是大事小事无不关心,他像父母那样有教养,而且每时每刻都完美地表达,他眉宇间孝爱流淌。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他现在怎么样,他过得好不好,他不应该再走渡边丘河的路,那是一条不归路。她想找到儿子,想告诉他实情,想把他引向一条正确的路。她已感到自己有了生活的目标。

她的心已彻底融化,犹如江河融冰奔入海洋,这时,她一定一的向林雨坦白。

“有件事我向你坦白,其实我……”

话音未完就被林雨打断:“我早已知道,你是倭女!”

“你早知道!”樱花梅子大惊。“那你为什么还救我这样一个恶人?”她的泪早已湿襟。

樱花梅子心已自由,血液与人性畅通全身。

“我救得是善良的你而不是罪恶的你!”

小童扶起樱花梅子,她用尽体力,在不久的日子里她便可自由行走,她咬牙坚持。

又是一年春日,樱花梅子已健步如飞。

大儒林雨,劳其心力,用其儒礼感化倭女。泱泱儒学之风,怀宇九州之髓,以教促心,以心促行,以行促其类,默化倭人之修。日月星辰乃聚儒心万象,燃明明于白昼,亮静静于夜空。林雨为儒者林中叶落之雨,他成功与否,只等时间来检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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