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小言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正在手术室抢救。
叔叔看到齐小言，像看到了救星，说，小燕（齐小言的乳名），我们拿的钱不够，医院不让进手术室，我给他们说很多好话，才开始了手术。家里的钱都是你妈放的，我找不到，你先拿五千元钱，交押金。等你妈醒了，我就有钱了。
齐小言一听说要钱，脑子里轰了一声。钱都给了李小小，自己手里剩了不到两千元钱。当时觉得自己暂时用不上，没想到出了这么一码事儿。
想了想，她给顾晓墨打电话，让她先找经理说一下，到财务支五千元钱。
顾晓墨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儿，问她支钱做什么啊。齐小言跟她说了始末。顾晓墨说那就别去财务了，还要编个理由，我手上有五千，你给我卡号，我这就给你转过去。
齐小言也顾不得客气了，把卡号发给顾晓墨，顾晓墨回了短信，说，齐姐，你到银行去提吧，马上到账了。
齐小言提钱，交了押金。
想想该给赵德海打个电话，好歹他是齐家的女婿，丈母娘病重，不来看看是说不过去的。
赵德海一开始不接，通了第三遍，他才接了。
齐小言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说，我妈病了，在市立医院。
赵德海沉吟了一会儿，说，我没空，今天有个客户来。
没等齐小言回话，赵德海竟然挂了。
齐小言气得要命。她知道赵德海有时候很冷漠，势利眼，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对老人连起码的道义都不讲。
这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这不是脾气问题，这实在是品质问题。
妈妈从急救室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因为只是身体虚弱和血压高引起的暂时昏迷，所以问题不大。齐小言一颗心落到了实处。
医生说需要住院观察几天，要他们再准备钱。
妈妈告诉了齐小言放存折的地方，齐小言打车回家，取了钱，带了点需要的东西，回到了医院。
晚上，齐小言让叔叔回家，自己照顾妈妈。
反正回到宿舍也是自己，在医院陪陪妈妈，也不会耽误睡觉。
因为吊瓶有安定，妈妈白天睡了一天觉，晚上却清醒了。
齐小言陪着妈妈说话，妈妈回忆曾经有她父亲在时的美好时光，常常就呜咽起来。齐小言感觉奇怪，妈妈平常不说这些，倒是常常说起叔叔的诸多好处。因为，医生说过尽量不要让病人激动，齐小言劝妈妈不要想这些，叔叔对他们一家不薄，过去的就过去了。
妈妈擦擦泪，点了点头，问赵德海最近很忙吧。
齐小言感觉到妈妈话里有话了，她赶紧辩白，说，嗯，可能要出差了。
妈妈转过了头，说，两口家没有说不开的话，何况你们有孩子，别的不说，多为孩子想想。
齐小言听话就知道妈妈猜到了他们有问题。她不想让妈妈担心，顺口就说，妈，我和德海没什么事，你别瞎想。他跟老板一起见个客户，然后下了工厂，估计今天赶不回来，我就没跟他说。明天我一定让他来看您。
妈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说，看不看我倒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两口子要好好的，别人别人看笑话。
齐小言说，我知道。再说了，谁有那个心思，看我们笑话啊。
妈妈不说话了，眼角滚出泪，说，我想睡了。
齐小言关了灯，心说，我更想睡了。
奇怪的是，没关灯的时候，感觉很困，关了灯反而睡不着了。齐小言想到自己骗了妈妈，明天能把赵德海弄来吗？
想了想，她拿出手机，给他发短信。编了好几次，都删了。斟酌了好长时间，她发给他，睡了？
看到提示对方已收到，她就放下手机，等他回信。
等了有十多分钟，没回。
她知道赵德海不会睡。最多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她又给他发了一条，如果你还有点人心，明天就来看看我妈。那怕一看就走。
最后面这一句她是想了好一会儿，才加上的。这一句，似乎有央求的意思。没办法，她真的需要他来看看妈妈。她不想看到妈妈怀疑的悲哀的眼神。
不一会儿，就收到回信了，好。十分钟。我没有多的时间。
齐小言一看到好的时候，心里有点感动，等看到后面那几个字，心里就恨了起来。
男人，真的没有人心吗？
当初妈妈对赵德海是多么好啊。做了好饭，一定要跟齐小言说。她知道赵德海喜欢吃鸦片鱼，只要看到市场有鸦片鱼，无论多贵，都要买回来，做了，叫他来吃。
也就是因为这个，妈妈练就了做鱼的好手艺，想想，那是得多少昂贵的鸦片鱼啊。妈妈工资不高，叔叔没退休，想想就行了，他们再能做什么？他们竭尽自己所能去爱着一个人，即便你不是齐家的女婿，只是一个普通人，也该有恻隐之心吧？也不该这么绝情吧？
男人啊，我怎么才能看懂你。
齐小言在被窝抹眼泪，听到旁边床上妈妈翻动身体的声音，她怕妈妈觉察到什么，赶紧装睡。
妈妈在那边却说话了，妈妈说，小燕，睡着了吗？
齐小言说，没有，妈。
妈妈说，我也睡不着，咱说会儿话吧。
齐小言说，好。
妈妈略停了停说，小燕，你也长大了，也有孩子了。人啊，就这样，都是为了孩子活着。
齐小言说，嗯。
妈妈说，你是个好孩子，妈妈很满意。你叔叔对我也不错，人活着，没有十全十美的，我满足了。
齐小言说，嗯。
妈妈说，你知道，我身体不好。万一，我那天不行了，或者，没了。你多照顾你叔叔，好歹他对咱家是有功劳的。
齐小言说，妈，你这是说什么话呢。你身体没什么大毛病，您得好好活着呢。刚才您的话也不对，人活着是为了孩子，也是为了老人。老人孩子都有，才是日子。
妈妈说，话是这么说，可是人老了，都得死呢。
齐小言感觉妈妈话里有话，问道，妈，我觉得你有事。
妈妈慌了，说，有什么话啊，我是说实话。
齐小言说，我知道你是说实话。我听得出家里出事了，有什么事，您该给我说啊，您自己憋在心里，憋出了毛病，不光你遭罪，我们也跟着受牵连。
妈妈听了，不说话。齐小言却听着妈妈的呜咽声越来越大，终于妈妈爆发了，她哇地一声哭了，说，孩子，我没法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