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叔叔齐岩外面有人了。
齐小言不信,叔叔年轻的时候多好的一个人啊,怎么老了,反而出事故了?再说,这么老的一个人,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谁稀罕啊?
妈妈说,是你王雅丽阿姨。
齐小言明白了。
年轻的时候,叔叔齐岩追过王雅莉。那个时候,王雅丽是国营工厂的正式工,叔叔是街道工厂的临时工,差别巨大。但是叔叔比较帅气,差点就把王雅莉追到手了,是王雅莉的父母手起棒落,鸳鸯两处。
前年王雅莉男人死了,王雅莉跟母亲住的不远,她的一个女儿嫁到了别的城市,家里有些她干不了的活计,母亲就常常让齐岩去帮忙。
她以为人到这么大岁数了,应该是比较安全了,一开始觉得有些怪的时候,并没往心里去。
比方王雅莉住院,齐岩打电话说他晚上要照顾一下,她心说,陪伴就陪伴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没想到,事情还真发生了。
齐小言问妈妈,怎么了?叔叔要跟你离婚吗?
妈妈说,这倒没有。
齐小言说,那怎么了?叔叔在她那儿过夜了吗?
妈妈说,没有。
小言说,妈,那是你多心了。叔叔不是那样的人,再说,都这么大岁数了。
妈妈说,你不懂。当初你叔叔跟我结婚,主要是因为王雅莉的事儿受了刺激。
齐小言说,那您还让叔叔去帮她?这不是送羊入虎口吗?
妈妈说,我想看看男人到底能不能靠得住。
齐小言说,我知道了,其实,你是想看看叔叔到底对你真心的,还是对王雅莉是真心的。
妈妈说,是。
齐小言说,结果你失败了。
妈妈说,不是才失败了。是一开始就失败了。当时,有追我的,我以为叔叔是本家,会对你们好。没想到,二十多年,他是身在曹营心在汉。
齐小言觉得妈妈有些过份,老了,不过是做个伴而已,有必要这么认真吗?现在年轻人又有多少真爱呢?婚姻也不过是两个人的交易,性和金钱。婚姻中的男女不过是偶尔碰到一起的两片叶子,不小心粘了点儿水,就粘到一起了。水干了,弄不好一阵风,就又分开了。没分开了,只是风没刮过来而已。当然,也有风刮也刮不开的,那是因为那两片叶子互相烂掉了。烂在了一起,还自以为是千年爱情,海枯石烂。就像是爱情童话大王琼瑶阿姨的小说,弱智者的游戏。
齐小言懒得跟妈妈说这些,妈妈文化不高,说了她也不会懂的。
但是,妈妈的一句话,却让齐小言惊呆了,她说,小燕,有件事我想让你知道。
齐小言说,什么事啊,您说吧。
妈妈迟疑了一下,说,其实,齐岩是你的亲生父亲。
齐小言忽的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她说,什么?您说什么?
妈妈说,我想还是让你知道的好,万一……
齐小言顾不得追究万一的意思,问妈妈,妈,您知道您说什么吗?
妈妈却很平静了,说,知道。
齐小言觉得自己在黑暗中的眼神也烧得妈妈体无完肤了,她说,我不相信,您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妈妈依然很平静,说,真的,齐峰没生育。
齐小言说,那……啊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儿。
妈妈说,你奶奶说,要不老齐家就没了后代。
齐小言说,你这样做,怎么面对我父亲。不,是我大叔。乱了乱了,你们这是什么事儿啊。太疯狂了啊。我真接受不了。
妈妈说,现实中很多事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齐小言说,那……我和姐姐都是叔叔的?
妈妈说,你和姐姐都是齐岩的。
齐小言感觉这个世界突然陌生了,她没法适应这个角色。好一会儿,她才调整思绪,把话题继续下去。她问母亲,为什么才告诉我这些?不,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妈妈说,你应该知道真相啊。
齐小言说,这事儿太严重了,我接受不了。
妈妈不说话,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是你爸爸同意的。他说这样的孩子终究是齐家的后代。
齐小言说,那我叔叔,他怎么会同意这事儿,你们真够糊涂的。
妈妈很坚决地说,我觉得这事儿我做得对,我没有糊涂。你叔叔和你爸爸也是听你奶奶的话,才那么做的。她老人家,怎么说呢,从家族方面来说,也是对的。
齐小言没说话,瞪着眼,想象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一直到天亮。这其中的两个小时,她一直没说话。
直到天亮,她才呓语着说,我还是想不通。
小的时候,爸爸对她和妹妹非常好。恨不得含在嘴里的样子,他怎么会不是自己的亲生父亲?
妈妈似乎也一直没睡着,她说,我也想不通,你爸爸,我说的是齐峰,对我那么好。齐岩,却……
齐小言突然有了一种想法。她猛地从床上爬了起来,穿了衣服,就往外走。
妈妈很惊异地问她要做什么。齐小言不想让妈妈知道,边整理衣服边说,我回家一趟,手机电池没电了,我回家换电池。
出了医院大门,上了等在门口一辆出租车,她就往妈妈家赶。
此时天亮了,太阳却还没出来。街上看起来就有点苍凉的感觉,寥寥的几个行人好像从晚上一直走过来的样子,步履匆匆。
门口买油条的刚开始摆弄东西。齐小言在门口溜达过来溜达过去。这个位置,可以看到妈妈住的楼洞,也可以看到王雅莉阿姨住的那楼洞。
到了不到十分钟,一幕让她不愿看到的景象出现了。叔叔,不,是父亲,从王雅莉那楼洞缩着头,急急地就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没梳,慌慌张张地朝四面八方飞舞着,脚步有些踉跄,但是显得很轻快。比跟妈妈在一起的时候,轻快多了。
他幸福吗?还是内疚?
齐小言看着自己的亲生父亲,从那个楼洞出来,钻进了自己家的楼洞。
她跟在他后面,看着他上了楼,甚至听到了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声音,听到了防盗门哐啷一声关上的声音。
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站了一会儿,有人家陆续开门出来了。齐小言转了身,在小区外溜达。直到自己筋疲力尽,连想问题的力量都没有了,才打车回了医院。
她到了不久,叔叔,不,现在是爸爸了,就进门了。
跟齐小言刚才看见不一样,现在的他精神焕发,头发梳得溜光,边说着他做这些饭的不易,边从保温瓶里往外舀汤。
齐小言却从他假装的镇静里,看出他的慌乱。
叔叔,不,是爸爸对齐小言说,吃饭啊,不吃早饭可不行。
齐小言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老树皮一样的妈妈,又看了看虽然老人却显得生机勃发的自己亲生父亲,心里百感交集。
上午回了躺公司,快十一点了,她回到医院。
德海来过了。妈妈说。
不用她说,齐小言也知道他来过了。桌子上的补钙营养品什么的,是他的手笔,还有那束花,都是他看病人的一贯做法。
来就来吧,还买什么花,不好吃不好用的,花钱倒不少。
齐小言没好意思说。那花是他从他同学的花店拿的,不是快过期的,就是插花剩下的,花不几个钱。
营养品看起来一大盒子,其实没大点儿东西,好看还不贵。是赵德海的做法。
还给我一百元钱,说让我买点好吃的,这孩子。
妈妈的话平平淡淡的,没听出是褒还是贬。齐小言问妈妈,他住了多长时间?
妈妈说,大约十分钟吧。他说今天要出差,我就让他走了。
齐小言真想看看他的表情,是不是跟叔叔的一样,愉快中有着隐隐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