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你是讲另一个身影吗？我想我注意到了，那是柯沫小姐不错吧？”薇拉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想那人是她，准没错，因为近段日子我再也没在将军府见到她。”
“你重新回到那里去了吗？薇拉。”叶浮生问。
“当然是这样先生，因为我无处可去。”她平静的回答，一点怨恨的意思都没有，“感谢上帝，还有一个地方肯收留我，才不至于使我流落街头。”
“别提这些了薇拉，这使我很不是滋味，或许我该问问这次前来的目的。”叶浮生懊恼的摇摇头，“我是说从前你从我家门前路过却始终没来敲门，而这次却有所不同，我想弄明白是为了什么。”
“我知道你为什么苦恼亲爱的。”薇拉凝重的点点头。
“哦不，我相信你并不知道，虽然我的确懊恼极了。”叶浮生丢下薇拉在屋里踱来踱去，口气也变得暴躁起来，“我烦的要命，成了个十足的讨厌鬼。”
“我确实有所了解，你不过对这点不太乐意，可能觉得我侵犯了你的隐私。”薇拉说。
“我并没有不乐意，你若是真知道就说说看，但我相信你说的并不完全正确。”叶浮生做到沙发上，用手撑着额头，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想说的是，关于柯沫小姐。”薇拉做出平淡的表情，“近来的日子我们几乎朝夕相处。”
“那是什么意思？”叶浮生一下站起身，“她一直和你在一起吗？”
“在将军府。”她回答。
“这其中的原委呢？我是说为了什么，出于什么目的？”叶浮生难以置信，他没办法理解柯沫为何会在同他建立起一个相爱的氛围后突然抽身离开，回到一切不圆满记忆的地方去。
“哦，这我并不知道，她对我并不友好。”薇拉做出无奈的样子耸耸肩，“但她过的很快乐，这是有目共睹的，她在那像只自由的小鸟，随心所欲，就跟以前一样。”
“薇拉我知道我不能怀疑你，但我没法相信。”叶浮生痛苦的皱起眉头，“那家伙抛弃了她，把她丢在这儿，这样我才有机会和她重逢。我不能相信她又重蹈覆辙去了，我们生活的很快乐。”
“但她确实不住在这里了。”薇拉说。
“她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了。”叶浮生苦恼的摇摇头，像要把使他悲伤的恐怖想法全抛出去，但始终无能为力，这让他感到自己在自欺欺人。
“将军府是最好的地方。”她说。
“该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痛苦的喘不过气了。”他扔掉自己的宽沿帽，痛苦的蹲下来，双手捂着头，“我从没这么难受过，哪怕是最难熬的时候都没有，这下全体验到了，一下子全来了。她背叛了我！我多么不愿承认这事！但她确确实实这样做了，这比杀了我还令我痛苦。”
“一个女人有权选择更适合她的生活。”她平静的说，对自己的谎言心安理得，“你可以去找她，换回她，跟那家伙决斗。”
“不顾我的生死，只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女人吗？”他一脚踹倒了身旁的椅子，“那得是多蠢得人才会干出的傻事，我已经被欺骗了，难道迫不及待将倒霉鬼的标签贴上来吗？我要去杀了他们，以此来证明我的尊严不是由人肆意践踏的。”说完他抹了把眼泪，他的眼睛通红，这是因为在他掩面时，悲愤和痛苦的泪水刚刚在巨大的羞愤中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我不会拦着你。”薇拉镇静自若的看着他拎起猎枪走到门口，他的头发被帽子压得低低的，写满了一脸的悲愤，“如果你认为你下的去手的话，上帝都拦不住你。”
在爱情里遍体鳞伤的男人在门口痛苦的挣扎，他差点就又要失声痛哭，那只握在门柄的手青经暴起，几次都想要冲出去，最终万分沮丧的退了回去。猎枪被丢在旁，他也无力的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把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颤抖的哭了出来。
薇拉被叶浮生的悲伤感染的悲从中来，她知道无论自己使了什么卑鄙的手段都是因为爱他，什么也动摇不了她对他的爱，所以她一方面又觉得自己的确应该心安理得。可是他那样爱她，她看到他为她苦的肝肠寸断，于是她可以断定，如果他知道柯沫现在的处境一定会豁出一切去救她。如果她死了，他也会充满爱怜的前去追随。想到这里薇拉也难过的无法自持，小声的哭了起来，她觉得自己真是可怜，费尽心机，不惜违背自己善良的本性耍心机，最终依然落了个自怜自爱的下场，本想将一颗心完整的抢过来，结果事与愿违，那颗心碎成了尘土。
就在她忧伤的拉开门打算永远的告别，悲伤中的叶浮生突然叫住了她：“薇拉。”他的声音哽咽的厉害，“留下来陪我吧。”
“你是说你需要我的安慰？”薇拉回头充满悲浸的看着他。
“不是，我要你做我的女人。”
一个人如果处在巨大的悲浸或者前所未有的恐惧中，一夜的失眠并不能使她感到精疲力竭，同样，颗粒未进也不能让她觉得腹中饥饿，它们本身还未完全发挥效应就被惶恐吞噬，成了一些无关紧要的残渣。柯沫盘算着叶浮生的路程，想到他一定会很快感到，说不定已经到了，只不过正躲在暗处出谋划策，这使她备受欣慰，惶恐的心得到了安抚，昨夜的忧伤扫去一大半。远处的钟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声响，风像把它们吹散了，又像是被寒冷冻结了，反正传到家庭教师的囚室里时成了一支哀伤的变奏曲。
这期间并没有人来探望柯沫，她乐意呆在这样的寂静里。直到清晨文西夫人以一位贵妇人的仪态带着对她忠心耿耿的仆人出现在家庭教师的卧室，她和他们耀武扬威的站在一起，就像围堵一只疲于奔命的小鸡。文西夫人命令他们把手无寸铁的柯沫带到客厅，让她站在一根柱子前，而文西夫人则端庄的坐在沙发上，显得气定神闲。柯沫环顾四周发现将军并不在这里，便提心吊胆，觉得情形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
“你把那笔遗产弄到哪去了？”文西夫人的脸颊十分消瘦，所以眼睛显得格外大，她这样跟别人讲话时，就像与对方有着深仇大恨一样。
柯沫想了一会儿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略带讥讽的说：“我完全没想到，这是你最感兴趣的问题，我以为你会……”
“遗产被你私吞了吗？真是只胃口大的狮子。”那个女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们就这样答非所问的消磨时间，这也应该算是一场精彩的辩论，双方势均力敌，谁也没讨到便宜，这使问题夫人气愤极了，她在气愤时就会发出使人毛骨悚然的冷笑，这副样子让谁来面对都会寒战不已，而柯沫却无动于衷。她相信自己能在叶浮生到来之前让这事不那么棘手，她保持一颗乐观的心，认为可以单枪匹马应付这件不愉快的事。
“你不知道我曾在这家里生活的多好，而你却不识好歹的从中作梗，使我像个白痴一样顶着个苹果到处示众。”文西夫人站起来，一步步的逼近她。
“强行介入别人的生活，挥霍别人的财产，这样不劳而获的生活的确好的不得了。”柯沫毫无惧色的迎接她阴狠的目光。
“强行介入？坏丫头，分明是你的麦将军屁颠屁颠的求我住进来的，至于财产，那也是他自愿奉献的，我是一句强人所难的话都没有讲过。”她说，“是你的将军百般信赖我，才允许我为他做一些什么事，难道是我争着抢着往身上揽麻烦事吗？坏丫头，你毫无凭证的讲出这种话与你的品行倒也相称。”
“如果他肯承认自己是白痴的话，我无话可说。”柯沫说。
“我想他会乐于承认这一点。”说完文西夫人在气势上居高临下的对其中一个仆人说，“让那家伙滚下来，别像软蛋一样什么事也不干。”
柯沫对文西夫人的嚣张早有见识，却没想到她完全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几乎唯我独尊，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制服她。她抬眼看着从楼上跑下来的将军，他步履轻快，喜形于色，完全看不出生病的样子，但他站在像瘟鸡一样的文西夫人身边时，平常嚣张不可一世的气焰顿时消息的无影无踪。他那样畏惧一个瘦小的文西夫人，只要被她瞪上一眼都会吓的瑟缩在一旁，一句话不敢说。无论她说什么，用什么样的口气说，他都会点头哈腰，予以尊重，绝不敢说半句反驳的话。
在这期间，麦将军一改常态，在文西夫人无形力量的驱使下由嚣张到怯懦的脱胎换骨，对于一个了解他过去的人，此时此刻的感觉绝不是一个难以置信能够概括的。他胡诌了一切所谓的动机，完全不顾曾经全心全意为他付出爱情的女人，无休止的贬损她，以此证明自己的忠诚。
“这家伙迷恋我迷恋的要命。”麦将军挂着虚假的笑脸，“简直要把我生吞活剥了才满意。”
“我不爱吃你这种教人反胃的狗东西。”柯沫对他吼道，“你如果这一秒钟死去，骨头都要坏掉，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是软骨头。”
“哦不，小家伙。”麦将军摇着头，“不要因爱生恨嘛，我并没有伤害你的事呀，如果我做了，你怎么还能生龙活虎的站在这儿对我出言不逊呢？”
“我不相信你有什么招数。”柯沫厌恶的把脸撇在一边。
“你不相信并不能带给你任何好处……”他接着说，却被一直沉默观察这一切的温习夫人打断了，他不敢表示出不满的样子，好像她挥挥手指头就能令他魂飞魄散。
“我希望你对我并不十分的讨厌，这也是因为我们开诚布公的缘故。”她退回到沙发上，“你瞧我这人，永远都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简直有点像天真的孩子。”
“善良而天真的孩子，简直万里挑一。”麦城将军随声附和着。
“哦将军，也许柯沫小姐并不喜欢你干涉我们的谈话。”文西夫人并不领情，而是恶狠狠的朝他瞪了一眼，这一眼使他哑口无言。
“您这么说真是太谦虚了夫人，从始至今我都知道你是个厉害角色。”柯沫冷冷的说。
“哦，这是一种时新的双关语吗？我几乎听不出来你是在夸我还是在讽刺我。”文西夫人故作惊讶，但谁都看的出来，对此她毫不介意。
“当然是在讥讽，我说的这么明显难道你听不出来吗？”柯沫半眯着眼，做出瞧不起她的样子。
“我的女儿，是被人赶走的吗？总之将军是这样说的。”她稍有愠色，又细又长的眉毛微微的皱着。
“反正将军是这么说的。”她没好气的说。
“这无所谓，我并不会因为这事责怪你，说实在的，至现在为止我都在生她的气。”她神奇的把一条腿搁在茶几上，但她身材短小，茶几就显得高出许多，使她搁在上面的腿像根假肢，怎么看怎么别扭，而这个不合适她的举止却令她自己乐在其中，底气更足了。
“你生任何人的气。”柯沫说，“但你从不生钱的气。”
“那完全是因为它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美妙之处不胜枚举。”文西夫人露出怪笑，使她那张脸皱巴巴的，像一张被握皱的报纸，“你简直无法冲它们发火。”
“这样说来你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她理直气壮的说。
“我不知道谁给你的胆子讲着种话。”麦将军横眉冷对的就要出来制止，他可能觉得这是个主动的好机会，所以假装发火也像真的发火了。
“滚开，你这软蛋！”柯沫毫不畏惧的朝他吼道，倒真的把他吓得面如土色，灰溜溜的不哼一声了，他一副寄人篱下的倒霉相，像只屋檐下接水的罐子，只能发出滴滴的声音，代表他是个存在的人，并且不是个哑巴。
“我对你本身并不感兴趣，即使你曾经用卑劣的手段伤害过我，但我早说过，我并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女人。对别人来说是人格侮辱的事，我完全能够一笑而过，无论你对我有多大的敌意，真的，无论有多大，我都能统统吞下，给它们来个干脆的消化。”文西夫人晃着她的“假肢”，挂着一脸令人作呕的假笑，“哦，亲爱的，我只关心我的那笔遗产到哪儿去了，也就是我叔叔的遗产，我想你明白我说的话。”
“真可惜，我一点也不明白，就跟天方夜谭一样。”她冷笑着摇头。
“我有招数让你明白，这就正应正了你给我起的绰号，一个“一个厉害角色”，也许你还不了解我的另一个备受称赞的优点——成人之美。“文西夫人冲麦将军笑了笑，但其中没含一点善意，但仍叫他开怀大笑，好像她们之间悄无声息的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约定，“我想我不会辜负你给我起的绰号，并且做出点相应的事来证明我确实会信守承诺。”说着她敏捷的从沙发垫下掏出一把精致的手枪，将枪口对准目瞪口呆的柯沫搁在茶几上，并不去碰它，好像这个没有生命没有感情的家伙拥有足够的威慑力，事实上它确实具有这种威慑力。
“活着？还是死去？这是一个问题，是漠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还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你自己选吧。”文西夫人终于收起一切怪笑，冷笑，假笑，板着一张一本正经的脸，一本正经的说出这句话，制造了一片一本正经的氛围，就连莎士比亚的台词也被她说的一本正经。
那冰凉的枪口在柯沫的心头萦绕不散，犹如一个巨大的威胁，更具体的形容是像一把吹毛里短的大刀，由一根头发丝吊起来悬挂在她的脖颈上。她瑟缩在卧室一角，那里没有生火，冷的要命。现实的情形越严峻，千钧一发，叶浮生就越像个能够力挽狂澜的存在。可是他一点回音都没有，土耳其庄园并没有离的太远，只要他一心想来，还有什么能扯着他的衣领不放？
于是她万般无奈的料想到他还在为他们没能达成共识的事耿耿于怀，但是再怎么大的矛盾即使她的安全岌岌可危也不能使她敞开心扉吗？柯沫否定了这个想法，她认为一旦确定了这个想法就相当于否定了她们的爱情。没得选择了，除了等待，还有什么是能与恐惧相峙不下。
“我这儿有一封信，柯沫小姐，我想这或许是一一些至关重要的讯息。”梅吉从袖口里掏出一封褶皱了的信往门缝里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