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孟莞噩梦中恍恍惚惚的听到有人呼唤自己,便是魇着了,怎么都醒不过来,鼻子像是被一把黄沙堵住,出气少,进气也少。就这么闷了不知有多久,猛然一个翻身坐起,惊得旁边端着药碗的小丫头手一抖把汤药泼到了锦被上,跪下又是叩头又是讨饶。
丞相夫人也是被吓得不轻,抚着心口直念叨‘我的儿啊’。
苏孟莞一颗心脏在胸腔里扑通扑通的跳着,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那种被不知是沁了什么药水的帕子捂住口鼻的恐怖感觉是她最后的记忆。
她死了,被人杀死了。
可这又是哪里?
听说人死后都是要去地府的,过奈何桥,喝孟婆汤,入轮回之道。那她现在又在哪里?地府?可这明明就是自己的家啊,还有这些熟悉的人…她全部都认得!
难道自己死后阴魂未散仍旧留在了这里?
丞相夫人见女儿坐起身之后表情就呆呆的,跟傻子一样,连忙张开五指在女儿眼前晃了晃,试探的叫道,“菀儿?”
苏孟莞更奇了,“娘?”是自己没死,还是母亲和自己一样都变成了魂魄?不然她怎么能看见自己。
“可算是醒了。”秦氏长出一口气,心疼的将女儿搂在怀里,“真可吓死我了…”
苏孟莞被母亲抱在怀里,耳朵正贴着母亲的胸口,听着有力沉稳的心跳,喜上眉梢,娘果然吉人自有天相,这不正好好的么!
她想了一会儿,才喃喃道,“难道是做梦…”
“夫人,小姐,大夫来了。”水瑶揭开帘子声音脆脆的禀报道。
苏孟莞被母亲挡着,突然间思绪被打断,只听得这个声音好生稚嫩,还奇怪何时房里有了这么小的丫头,探头一看,居然是水瑶!
只是水瑶面目不比从前,明显的矮了瘦了不说,眉眼间也缺了丝成熟,看上去幼稚的很,才十一二岁的模样。
怎么变成这样了?
苏孟莞想想,觉得不对劲,便问道,“你可是水瑶的妹妹?”
水瑶错愕。
一直立在一旁的孙妈妈呵呵笑道,“大小姐莫不是睡糊涂了。水瑶哪有妹妹。”
水瑶也回道,“奴婢七岁的时候就进府了,不记得有其他兄弟姐妹与我一道。”
苏孟莞觉得匪夷所思,也不再多说话,安安静静的让大夫诊病。
大夫道她身体并无大碍,只是气虚体弱,卧床静养,好生调理一些时候便可。
大夫走后,苏孟莞推说自己需要休息,将所有人都赶了出去。
她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那些事情太过真实,说是梦境也不可能,她甚至能一一说出她要送给孟绮的那个匣子里所有的首饰。可现在的一切似又在告诉她,那些事情都没有存在过。秦姨娘和孟绮没有害她,她和母亲也没有死,一切都还好好的。
水瑶变小了。还有许许多多自己刻意忽视的细节,比如这屋里的摆设,似乎也都不是自己记忆中的样子了。
她思前想后,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坐在铜镜前,她深吸一口气,暗暗的数到三,才缓缓的睁开眼睛。
她笑了。镜子里的那个小女娃的确是她,不过却不是那个已经身为准世子妃的苏孟莞了。
这个苏孟莞,还正年轻。
是了,她的猜测如果没错,那她的的确确应该是回到了过去。
不过,自己现在究竟有多大?
她唤了外间的水瑶进来。
除了奶妈,水瑶和如容是和她最亲近的两个丫头。如容年龄稍长,性子沉静如水,而水瑶活泼爱动,两人一静一动,甚是有趣。
如容本来是一直跟着母亲的,只是她和靖王世子订下婚事后没几天,母亲才将如容拨给她。方才如容也是跟着母亲走了。
水瑶就不同了,跟的第一个主子就是她。
也是缘分吧,那么多的小丫头,偏偏只觉得和水瑶脾性相投,喜欢的紧。水瑶平日里脾气虽然急了些,但为人还是很好的,和府里的人都打成一片,奇怪的是,却和孟绮那边的人一直合不来,其中,数雪盏最让她看不惯。苏孟莞觉得,或许水瑶这种心思直爽的人,更能洞悉人心细微之处的善恶吧。
“水瑶,你来我这里多久了?”她一只手端着杯子小口呷着水,另一只手一下一下的叩着桌子,似是漫不经心的问道。
然而她这样的举动却让水瑶误会是自己做了什么坏规矩的事儿,吓得她扑通一声跪下,“回…回小姐,奴婢已经跟了您三年了。”
苏孟莞也被她的动作吓到,一口水没咽下去,生生的呛到了嗓子眼儿里,连连咳了好几声。
“我好好的问你话,你无缘无故跪什么,快起来。”
水瑶怯怯的抬头看了她一眼,确定她脸上并无怒意之后,才应了一声起身。
苏孟莞盘算着,水瑶十岁来到她身边,到现在跟了她三年,那现在就是十三,她与水瑶一般大。
也就是说她回到了三年前。
确认了这个事实之后,她又问道,“我得了很严重的病么?为何我娘那样紧张?”
“小姐您多虑了,大夫不是都说了没事儿么,您就放宽心吧。”知道苏孟莞并没有责备之意,水瑶说话的时候情绪放松了许多,“至于夫人为何那样紧张…小姐…您那样子谁能不担心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怎么叫都叫不醒。”
“一天一夜?”
“对啊,昨天中午您坐在亭子里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孙妈妈没忍心叫醒你,怕您着凉,就抱您回屋了。后来怕您睡得时间太长了,晚上睡不好,想叫您起来,却怎么都叫不醒了。连大夫也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儿,可把夫人吓坏了。”水瑶一脸天真,说话的时候表情时而焦虑时而疑惑,最后长呼一口气,“不过好在今天您醒了。”
两人正说着,卉香便进屋来禀报道,“小姐,刚才老夫人差人来传话,让您晚上去一同用饭。”
苏孟莞看见卉香,是浑身的不舒服。
记得秦姨娘要害她的一天,就是卉香给孟绮打的帘子,还称孟绮为‘小姐’。不知是卉香见风使舵的本领甚强,还是原本就是站在孟绮那一边的。
卉香也是和水瑶一起陪着她长大的丫头,比水瑶年纪更小一些。虽说是主仆,可她却把卉香当妹妹看,虽然不如和水瑶一样亲近,但是对卉香也颇多照拂。想当初如容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怕卉香觉得如容抢了她的位置,心里不舒服,还对卉香多有安抚。
同是和自己有那么些年情分的人,怎么差别就那么大呢。
这么想着,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找个合适的时候把卉香拨去别处,省的这么日日在自己跟前,看着心里也怪不是滋味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