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不知道用什么方通知弯道那边的人。是该尖叫一声,还是喊“来人啊”,不管怎么样,都必须带着惊慌与恐惧。只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尖叫不想喊人,更没有惊慌与恐惧。
与此同时,我也看见了令张易等人畏惧的黑色大猫,方才明白他们为何害怕它。我只看见了一对如同明月的眼睛,却看不见它整个身子,等到我看清它的身体,已经是在它咬断了张易的喉咙之后,一只爪子踏在尸体的上,并且在瞪着我。
它像优雅的绅士,行动风驰电掣,却步步温文尔雅,要不是它脚下踩着的是一具新鲜尸体,我甚至会误以为自己身在舞会上,而它正要邀请我跳舞。世间的事,往往千奇百怪。我居然在和一只猫科动物四目相对,如同人与人之间的眼神交流。
许是因此,我才不会惧怕它。它既然看不出我眼神中的畏惧,看不见我举止中的怯懦,无法看透我,如何敢对我下手。野兽虽然善于攻击,但却比人有自知之明,在无法确定眼前的生物是可以在交付出生命代价之前就可以到口的珍馐美味之前,它们是不会主动攻击的。我的思想明白这个道理花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是我的潜意识却一直操纵自己这么做。
我只能看见它的双眼,看不见它的身子,等到它缓慢移动,才能依稀看见黑夜在流动。
它的身子是黑夜的颜色,足以以假乱真,匆匆的瞥一眼,还以为只有两只闪着寒光的眼睛浮在空中。
我看见它的体型,超出了我记忆中对猫的认知。我曾经看过有关云豹的报导,觉得它比云豹稍小,它的小与消瘦却显得它更矫健而灵活、皮毛也只有短短的一层。我忽的发现我与它之间,没有隔着一层防护栏。我不清楚它是怎么来到我面前,或许它是从防护栏的某一处罅隙中挤出来的,但我更倾向于它是一跃而过,毫不费劲。
它放下搁在尸体上的爪子,迈过尸体,与我之间距离更近。它的尾巴与它整个身体是一般的长度。
我不清楚自己哪来的那些胆量,包括之前与霍先生发生的那一幕,太不像我自己了。我的生活一贯静如止水,虽然曾经渴望出现起伏,但也从未想过起伏会是这般的波澜壮阔。开始我确实是如一般人不知所措,与其他人一同恐惧,后来我在郝天歌身上受益良多,学会他那套镇定自若的本事,便恢复了平日里无聊时的安然。
该如何称呼它呢?总之不能再称它为黑色大猫。直觉告诉我,这样太没礼貌。它像豹子,可又有成年人类的优雅。我这个人不太喜欢达尔文的物竞天择那一套,故而不太了解生物命名,平时家里楼下绿化带上的植物都认不全,在没有下定论之前,不如就称呼它为黑豹。虽然有些委屈它的优雅,但总比黑猫好些。
我纹丝不动,看见黑豹径直走到我面前。爪子在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声音,从它出现到现在,确实是悄无声息,连风声都没有被遮掩。
黑豹走过来,从我小腿边擦过去——它居然带着炽热的体温。或许我以为它的血是冰凉的。它走过去,走到护栏边。我也肯定了我之前的猜测,它确实是一跃而过,毫不废力,甚至不需要怎么借力。我看见它在护栏后看了我一眼,带着镇定与平淡,迈开步子,三两步就消失在我的视野中。
我想不通它为何咬死张易,如果是为了食物,肯定不会放过她的尸体,也不会放过我。
此时此刻,我仿佛看见了某种超自然的联系存在,从亘古至今,没有衰减。好像它已然生活在这里许多年,牢守上辈传下来的契约,保护某一处不见天日的古迹不受任何人或生物的侵扰,因此得到了神的庇佑。
只是它为何偏偏留下我?为什么不先咬死我?它要等到什么时候才会咬死我?它有的是机会。
当前,我必须想办法以一个最合情合理的反应对他们解释发生在我与张易身上的事,当然要有所保留。那种与人相差无几的眼神,令我无法思考。太炽热与夺目,仿佛被剥去了全身的衣服,看透了人皮下包裹的伪装。
这一路以来,最让我觉得奇妙与不可思议的便是黑豹。如漩涡和空城都只能称之为震撼。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小时候不止一次被调皮的男生拿虫子吓过,所以我记得怎么该如何尖叫才能刺破耳膜。之后我尖叫出声,吐出埋藏在胸口的那口气。
以下的是郝天歌告诉我的。
郝天歌等人静静的等着,虽然只是短短的三分钟,却如三个小时一般漫长。郝天歌简直想冲过去看看我们是否安好。这是他的原话。
然而他们却突然听到了我的尖叫。因为没人说话,所以这一声尖叫显得格外震人心魄。我的音色是能够听出来是女人,却不能听出许多有关女人柔和的成分,一旦全力尖叫,那可是标准的女高音。这一声震惊了所有人,却无人敢上前。毕竟我和张易都是孤独一人,非亲非故,没有人愿意为我们冒生命危险。率先冲过来的还是郝天歌与Blond,郝爸爸动作不如他们迅速,落在后面。
只是郝天歌等人没有跑出几步,又听见身后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尖叫。紧接着是不停的尖叫,此起彼伏。
郝天歌转头,竟然看见一只体型健硕的黑色豹子伏在倒地的人身上。霍先生手中的手电筒的光正好照到黑豹,如同舞台上的聚光灯,而它是万众瞩目的明星。就在刚才的短暂功夫里,黑豹竟然轻而易举的冲出来,再杀了一个人。它的动作太迅速,以至于人只能在被袭击之后方才反应过来。
黑豹抬起头,目光正好与郝天歌四目相对,他们谁也不避讳谁。郝天歌对我说他在黑豹的眼神中看出轻蔑、死亡与坚定。与我看见的那些没有相同之处。我自幼对动物便有好感,可惜妈妈不许家里养任何动物,她越是禁止,我对动物的热爱也越是强烈,这可能就是我和郝天歌所看到的内容不一样的原因。
我在听到人尖叫后也加快脚步冲了过去,等我抵达时,只看见情侣中的男子倒在地上,而黑豹不见了踪影。
郝天歌冲过来问我发生什么事了,我还在为又死了一个人而感到惊愕。直到他摇醒我,我才想起他的手机和我的包都落在血泊中,再也无法使用了。
还是因为夜黑,我对张易的死并不觉得可怕,毕竟看不清楚。等发现第二具尸体,一种难以言状的真实感涌上心头,我才觉得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