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远处传来爆破声,整座大楼坍塌的巨响令大地为之震动。
军队!有军队来了!
欧泽洋跃上岸去,他想找个当兵的问问看,能不能联系上他哥,这里靠近欧兴服役的军营,说不定装甲师部队间彼此认识。
他再度离开人群,沿着爆破声走,那里是旧城区一带,到处都是火光,还时不时响起几下枪声,远距离听枪响十分清脆,就像在拍电影一样。
又一栋大楼垮塌,整个地面微微凹陷下去。
“快快快——”男人的声音喊道。
几个身影冲进了轻铁站里,欧泽洋一路跑下去,喊道:“有人吗?!”
他站在轻轨列车站的月台上,登时被吓傻了,整列车厢里全是丧尸……
另外一边则是空的,欧泽洋道:“喂!”
他跃下铁轨,朝隧道深处跑去,正奔跑时背后又传来一声爆炸,冲击波几乎掀飞了所有人,他就地一个打滚,摔得头破血流。
“你在这里干什么!”隧道的破洞处踉踉跄跄地冲出一个兵朝他大吼道。
“你们是哪个部队的!”欧泽洋问。
“K3!跟我走!”那兵架着他跑,欧泽洋注意到他的肩上被咬得血肉模糊,说:“你……”
那兵动了动喉结,说:“别怕,现在不会有事。”
欧泽洋道:“你们在做什么?”
兵道:“我们要炸塌隔壁的隧道,把路封住,队长他们去救人,有几个重要人员被困在列车里……”
欧泽洋道:“成功了么?”
兵道:“还没……没开始,呼……呼……我没想到埋炸弹的地方也有……也有丧尸……”
那兵的脚步渐蹒跚起来,欧泽洋说:“你认识西南市军营的人么?我要联系上我哥。”
“不认识。”他说。
欧泽洋瞬间泄了气,又问:“你们有几个人?”
那男人没回答他,欧泽洋也不再问,便这么彼此扶着一路走下去,那兵的个子很高,足有将近一米九,从最开始的他带着欧泽洋跑,渐渐变成欧泽洋半扛着他,那兵的体力竟是有点跟不上了。
“你还当兵的呢。”欧泽洋说。
那人道:“我是技术兵……休息一会吧。”
“你叫什么名字?”欧泽洋说。
“黄刚。”技术兵道:“呼叫队长……呼叫队长……炸弹已安置完毕。”
那头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我们被困在两截车厢里了,大刚,你怎么没从预定出口过来?”
技术兵道:“操控室里全是丧尸!那条路走不了,我重新炸出一条通道出来的!你让队长从五号出口走,千万别回去找我……”
“你怎么了,大刚?”赖杰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欧泽洋登时心中一凛。
技术兵道:“队长,我被咬了,我在路上救出一个小兄弟,正在2号线朝着16号出口走。”
那边沉默良久,赖杰说:“情况严重吗?”
技术兵道:“受伤的地方是肩膀,估计还能撑一段时间。”
“我们要尽快了!”通讯器那边赖杰喝道:“马上行动!寻找林教授他们!”
欧泽洋道:“你会死吗?”
技术兵点了点头,说:“会,你会开枪吗?”
欧泽洋说:“会一点,我去部队找我哥的时候玩过他的枪。”
技术兵说:“这个给你。”
他从腰带一侧掏出手枪,交到欧泽洋手里,说:“拉保险栓看看。”
欧泽洋试着上保险栓,咔嚓一声,继而询问地看他,技术兵道:“很好,里面有六颗子弹,这里有备用弹匣,待会我如果不对了,你就朝我的头部开枪。”
欧泽洋:“……”
技术兵说:“别怕,我变成丧尸就不是人了,已经死了,你这是救我。”
欧泽洋没有说话,眼里滚动着泪水,技术兵又道:“答应我,你叫什么名字?”
“欧泽洋。”他答道。
技术兵道:“泽洋,你哥哥是当兵的,对不对?你是军人的弟弟,你还得帮我们做一件事,如果还没离开隧道我就撑不住了,你得把这个放在隧道出口处,2号线16号出口前,把这个……”
他拿出一个小型的装置,说:“接在隧道数控箱上。”
欧泽洋道:“用电火花感应吗。”
技术兵有点诧异,看了他一眼,说:“对,你也是学这个的?”
欧泽洋说:“我读高职,学电工的,把这两条线对接……这是炸弹吗?”
“对对!”技术兵如释重负,马上道:“太好了,这个开关是先启动2号出口的炸弹,再启动你安置的炸弹,缓冲时间只有一分钟,打开以后你要马上转身沿着铁轨跑,朝离开隧道的方向跑,跑得越远越好,听到爆炸声之前都不要回头。”
欧泽洋道:“好的,我记住了。”
技术兵摸了摸他的头,说:“起来走吧。”
欧泽洋接过他的包背着,肩上半扛着他,两人朝隧道出口走,山城的轻轨很特殊,时而在地下,时而在地面,他们离开山体内的轻轨隧道,朝着远处走。
技术兵的喘息越来越粗重,全身是汗,还有不到一千米就到出口了,欧泽洋已经能看见远处的隧道口的一个小亮点。
“休息一会吧。”欧泽洋说。
“不,再坚持一下。”技术兵道:“马上就到了。”
他坚持着走,魁梧的身躯压在欧泽洋的肩膀上,问:“你爸爸妈妈呢?”
欧泽洋说:“妈嫁人去了,我爸赌钱,老打我和我哥,没在这个城市。很早以前我哥就和他断绝关系了。”
技术兵说:“两兄弟出来单过,挺好,我儿子今年也六岁了,希望他长大以后能有你这么优秀。”
欧泽洋哭笑不得,平生有人夸他长得帅的,也有夸他聪明的,却从来没有人夸过他优秀,这简直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我哥说我读职高就是废物。”欧泽洋说:“以后只能等着去捡垃圾。”
技术兵说:“人能派得上用场,就不是废物。”
欧泽洋叹了口气,他哥比他更废物,他好歹还念了个职高,他哥连高中都没念,初中毕业就在社会上混,混了一段时间去当兵,回来就变本加厉地揍他了。
渐渐的,那光芒越来越亮,两人终于抵达隧道口处。
技术兵快撑不住了,欧泽洋说:“你吃点东西吧,喝点水。”
他从包里拿出水来,技术兵道:“这里有体力饮料,你……你留着。”
他倚在洞壁上只是喘,欧泽洋端详他的脸色,看得惊心动魄——比起刚看见他的时候感觉完全不一样了,他的皮肤已变成灰色,那不是活人的脸色,双眼深深凹陷下去,嘴唇变得紫黑,头发湿得贴在额前。
就像一只活着的丧尸……欧泽洋越看越怕,技术兵道:“这些食物,饮水都留给你,不要浪费。”
“不不。”欧泽洋说:“你吃点,心里好受些,死了也不会当个饿死鬼。”
技术兵苦笑片刻,欧泽洋喂他喝了点体能饮料,他便闭着眼喘气。
毒辣的阳光从隧道外照了进来,这正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整个城市除却人类全变了丧尸,植物却依旧欣欣向荣,技术兵躺了片刻,虚弱地起身,开始拆固定在隧道边上的数控盒。
“我……我来!”欧泽洋忙制止了他,说:“你坐着。”
那技术兵点了点头,坐回去,说:“先拆开外壳,这里有三角螺丝刀。”
欧泽洋嗯了声,解下技术兵捆在大腿上的工具包摊开,里面是齐备的各式工具,通讯器里响了。
赖杰道:“呼叫黄刚少尉,这里是飓风队队长,你还活着么?那位小兄弟呢?”
黄刚道:“我们正在接火花线。”
赖杰:“谢天谢地,加油。”
欧泽洋始终沉默地执行操作,黄刚又道:“把线路板拆开,红线接在红色电容上。”
欧泽洋依言照做,用打火机烧了塑料外皮接好,黄刚的喘息越来越重,胸肺隐约传来阵阵共振的闷响,又道:“第三根线剪断。”
欧泽洋拿出胶布缠在自己手指上,问:“接哪一头?”
黄刚咳出一口血,欧泽洋心里一惊,忙道:“兄弟!”
黄刚一手漫无目的地乱抓,呼吸声越来越响,两眼发直,欧泽洋带着哭腔大喊道:“不——”
那技术兵开始嗬嗬地喘,并起身朝欧泽洋扑来,欧泽洋大喊着避让,通讯器里赖杰焦急的声音响起,大声道:“大刚!你听见了么?!回答我!”
欧泽洋道:“他变成丧尸了——”
赖杰道:“拿他的枪!朝他开枪,快!”
欧泽洋无论如何下不了手,他逃开几步,双手发着抖拿起枪,黄刚目光涣散,瞳孔扩散,眼珠变得浑浊,一步步走出隧道,阳光照在他的脸上,欧泽洋的视线被泪水所模糊,他紧闭双眼,剧烈地咳出悲伤的气息。
“开枪——”通讯器里赖杰的声音说:“朝他开枪!现在!”
“砰”的枪响。
丧尸倒下了。
那尚且是欧泽洋第一次看到一个人缓慢地朝着丧尸转化,就在几个小时前,黄刚跑出隧道的时候还是个活生生的人,有力的手臂抱着他,让他跟自己走。
然而到了现在,他便成为一具倒在地上的尸体。
欧泽洋抹了把眼泪,扔了枪,跪在黄刚的尸体前难过地大哭。
通讯器内静了很久,年轻人的声音说:“他儿子今年才六岁。”
赖杰说:“活下来的战友会抚养他。”
“啊——”欧泽洋悲伤地大吼,躬下身去,伏在黄刚的身上恸哭不止。
“小兄弟。”赖杰道:“你听得见我说话么?我们没有时间了,你得尽快。”
欧泽洋仍哭个不停,赖杰吼道:“别让他白死!马上行动起来!”
欧泽洋一个激灵,赖杰又道:“把通讯器摘下来,戴在你自己身上,炸弹埋设好了么?”
欧泽洋把通讯器戴好,起身去装炸弹,说:“正在装……”
他的手一直发抖,赖杰道:“你叫什么名字?”
欧泽洋脑子里满是黄刚临死前的一幕,他把头杵在隧道壁上,不住抽泣,说:“我叫欧泽洋。”
赖杰的声音缓和了些,说:“别怕,继续,多亏有你在,否则这次全完了。”
欧泽洋抽鼻子的声很响,赖杰的声音再次响起,令他镇定多了,说:“你今年多大了?”
欧泽洋:“十五……十五岁。”
通讯器那边静了很久,欧泽洋又道:“虚岁十六了,我读职高电子。”
赖杰道:“十五岁就上高中了,了不起。我叫赖晓杰,你可以叫我小杰哥。”
欧泽洋嗯了声,赖杰又道:“接得怎么样了?”
欧泽洋说:“正在……正在接。”
赖杰说:“我打扰你了?”
欧泽洋说:“不会。”他复又开始这个工作,导线和控制板很复杂,但他基本能看懂。
赖杰说:“你有个哥哥,是不是?”
欧泽洋嗯了声,说:“你能帮我找找吗?”
赖杰说:“不,实话告诉你,我联系不上,我只是想告诉你,你也是好样的,如果我是你哥,我会为你骄傲。”
欧泽洋沉默了片刻,赖杰的话在黄刚死后带给他新的动力,他把线全接完,过去打开锥型的炸弹,说:“我接完了。”
“我们都只有一分钟的时间,这一分钟里,你开始逃跑,我们开始救人。”赖杰说:“按下按钮你就跑,听我指挥,所有人就绪!”
“三、二、一……”赖杰道:“开始!”
欧泽洋按下键,转身就跑,赖杰道:“冲!”
通讯器那头响起呼号声,欧泽洋跑出数十米,赖杰道:“怎么没有动静?你接错了?!”
欧泽洋那一惊非同小可,大声道:“等等!”
他原地急刹车,冲回去隧道里,手忙脚乱地检查接线,通讯器里传来枪响,有人喊道:“队长!全都过来了!”
快啊……老天……欧泽洋的手不住发抖,终于发现是一个夹子松脱了,他把夹子徒手按上去,一阵电流噼啪作响,远处与通讯器里同时响起爆炸。
轰一声响,整个隧道不住朝下落灰,欧泽洋欣喜道:“成功了!”
通讯器那边一阵沙沙响,欧泽洋道:“小杰哥!你还在吗?!我接上了!是个夹子松了……”
“妈的!老子差点被你害死!”赖杰吼道:“没事了,你快跑!”
欧泽洋哦哦几声,被过完一次电全身酸麻,踉跄着跑出隧道,通讯器内赖杰大声道:“准备登车救人!欧泽洋你小子给我玩命跑!第二个炸弹是毁灭弹!你剩下不到半分钟了!”
欧泽洋:“……”
那一下激发了欧泽洋平生以来最后的潜能,他就像疯了似的沿着隧道一路飞奔,他不知道自己的速度有多少,但肯定破校记录了,生死关头最后的潜力全部发挥出来,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不知跑了多久,紧接着整个大地不住颤抖。
一团火光升上天空,冲击波将他平地掀飞出去,他在半空两手不住乱捞,继而重重摔了下来,眼前一片黑暗,失去了意识。
黑暗的梦里传来一阵呻吟,黄刚与那名死在欧泽洋手下的丧尸摇摇晃晃,朝他走来,扼住了他的脖子。
“别……别……啊!”欧泽洋额上汗水淋漓,睁开眼恐惧地大叫。
“他还在发烧。”老妇人的声音响起。
赖杰的声音道:“我联系上你哥了,欧泽洋。”
那句话瞬间惊醒了欧泽洋,他立马睁眼,说:“他在什么地方?”
赖杰痞子般的笑了笑,说:“骗你的。”
欧泽洋愤怒地大吼道:“你!”
欧泽洋起身要跟赖杰打架,赖杰哟的一声,说:“你你你,你做什么你……”
欧泽洋还在发烧全身乏力,赖杰只是笑着轻轻一推,就把他推回墙角,周围有不少人笑了起来,赖杰道:“这叫太极,见过?”
欧泽洋:“……”
两人推来搡去,欧泽洋就是个毫无还手之力,等着被人玩的,意识到自己一直在丢人现眼,遂愤然道:“你会有报应的!”
老妇人笑道:“赖队长怕你昏迷,所以叫醒你,过来吃点药。”
欧泽洋这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像是个防空洞,周围点着蜡烛,还坐着不少人,先前都在看他和赖杰拉拉扯扯。
“这是什么地方?”欧泽洋的视线扫过那些人。
老妇人朝欧泽洋招手,他便坐下来了,有个中年男人回答他说:“避难所。”
四周又静了下来,小孩在低声地哭泣,老妇人交给欧泽洋一枚阿司匹林,示意他先吃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