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的日子一般的过法是：九点起，洗漱完毕，练会儿投篮，冲个凉水澡，泡杯茶，在阳台上看看书，随便什么书都行，只要写的有点意思，我一般都能耐着性子看下去。
这次我看的是一个叫王小波的人写的书，书里面有这么一段话深得我心：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后来我才知道，生活是个缓慢受锤的过程，人一天天老下去，奢望也一天天消失，最后变得像挨了锤的牛一样。可是我过二十一岁生日时没有预见到这一点，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锤不了我。”
去******，我读到这段话的时候，都快二十四了，挨过锤吗？我不知道，生猛吗？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二十四了，我中午要吃刀削面，下午要去见老谭。他刚从上海来北京开会，是我的好哥们儿，说要请我吃涮肉，于是我就打算中午省点儿。
竟然颇为得意地自我感慨起来，生活也就这德行了，不好不坏的，没病没灾的，但也就没有什么兴趣瞎折腾了。
刀削面店关门了，门口贴一张小纸条，说检修，好，那我就不吃午饭了。
再回去楼里还是很空荡，看来我和这里的人们生物钟是没法一样了，也挺好，谁也不麻烦谁，只有一次，对门的一个小王八蛋弹吉他，唱“时间都去哪了”的烂歌，我当时正在看电影，实在被吵得不行，就出去象征性地表达了一下愤怒，他也没理我，等我说完关上门继续弹。
于是我一般都很晚回家，能在咖啡馆呆着看看书就看看书，不听这些混蛋在打扰别人的同时乱扯什么时间都去哪了的伪命题。
整个下午我都在看《绝命毒师》，故事其实很简单，我女朋友说我讲故事很乏味，每次听我说完大概情节就不愿意看了，我就索性毁掉了好几部我认为不错的电影，比如《内布拉斯加》。
看《绝命毒师》的时候，我突然涌起一个念头，既然我每天都是在杀人和忍住不杀之间徘徊的，为什么不学学人家老白？给对门那个臭小子来个貌似意外的杀人事件，想想就行了，想想就觉得很美好。
时间终于到了六点，该是老谭来找我的时候了，我换上一双新鞋，找了下镜子，还行，可以出去见人，谁知道我在意念里已经杀了多少人了呢，门卫、看自行车的老婆子、对门的臭小子，不过没事，都在意念里，我只需要确认我已经砍翻了三个人就可以了。
老谭笑眯眯地站在楼下，还是个学校里好孩子的模样，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我并没有觉得多开心，我知道他考研的日子很累很苦，如今终于考上了，我却要毕业了。
我和他同岁，大二认识的，不知道怎么的就熟了，渐渐交了心，好多事情都一起来折腾，考研的日子就是一起过来的，考试的那几天也住在一起，我突然想起，那年他的生日似乎就是在那个小宾馆过的。
他还在说他这次来开的那个会，好像几个头面人物都有参加，我就打断，“还记得我们一起考研的那个宾馆吗？”
“记得啊，勺园，伤心往事，怎么了？”
“我们还在那里给你过了个生日，因为你一直没说，是你女朋友打电话来你才说的，后来我就出去买了几根士力架，还记得不？”
“当然记得，女朋友现在是别人的了，好兄弟还在，我也知足了。”
他再也没有说这个话题相关的事情，我只是觉得他似乎一提到他的女朋友就闷闷不乐了。
那晚上我们没怎么喝酒，肉在锅里煮着，泡沫一堆一堆地往外涌，两人也懒得捞了，似乎没吃就觉得饱了，又似乎很饿，就有一句没一句地瞎扯，似乎这次见面被我莽撞的问题给搅和了。
他突然说，我们去勺园转转吧。
走过去也就十来分钟，但令人沮丧的是，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工地，一个工人两手提着水桶，头和脖子上缠着黄色电线从我俩中间穿过，像是蜜蜂铺满了全身，我们对视了一下，知道这里已经与我们想象中大相径庭，就一言不发地原路返回。
他又提议，我们去民大巷子喝个酒吧。
这是我们最后的阵地了，如果再如勺园一样改头换面，我们今晚就像两个傻子一样找了我们能去追忆往事的地方，但最后只好沮丧地承认，世界变化太快。
民大巷子要半个小时才能到，我就问他过得如何，问完才发现这是今天见面应该问的，我也被“锤了”。
他就说起了自己的生活：新找的女朋友读的是医药，行业还行，他要考注会，如果没有一两个拿得出手的证，他觉得就没有核心竞争力，说着说着，两个人又逐渐沉默下来。
我说，还记得12年毕业吗？
记得啊，我们几个在操场外面的水泥地上疯了好久，买了西瓜、啤酒和瓜子花生，还唱了几首破歌。你知道吗？我羡慕你。
我看他的意思不是开玩笑，便回了一句，我也羡慕你，我也没有开玩笑。
他不会接话，就拿起啤酒瓶子冲我一伸，意思是让我继续。
毕业晚会那天，你借了我一身黑西装，我参加完晚会出来，看到你在三棵树坐着等人，老远朝我挥手，你总是笑，搞得我很愧疚，因为在好多时候都只考虑自己，忘了你其实比我更有资格获得好多。
他宽慰地笑了。
喝下一口，抬头问，你过得怎么样？
我才想起他也没问我这个客套的见面问候，我想起来的是牙刷、篮球、懒人椅、王小波，对了，还有没吃到的刀削面。
这些沮丧的日子如果可以换做你拼搏的时光，我觉得我会好受一些。有些时候赢得了一件小胜利，结果却在之后陷入了沾沾自喜，等到想要扳回来的时候，发现非常难。
他就讲了他和他女朋友的一件事。
前些日子觉得两人要掰了，你们劝我去看她，我就想当面问她，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为什么每次打电话过去都说在自习，为什么每个周末都有那么多作业。
九月十号，我买了票，路上一个人想，实在不行，就分了吧。
是晚上九点多的火车，我跑去民大巷子，想给她买个礼物，东西都好贵啊，根本不用看价签就知道我买不起，还有什么能送给她呢？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就去了吧。
还是去枣庄再买吧。
她的学校在郊区，坐车恍恍荡荡地走了好几个钟头，提这些吃的的我就站在了她们的校门口，打电话，她出来了，瘦了，黑了，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合适。
她走近，说，你怎么来啦？我看得出，她很开心。
两人赶紧去买返程票，可是最近的也到了三天之后，那意味着我要在这里呆三天，她没多说，带我找了住的地方，在她们学校外面，三天五十块钱。
这三天里，我们吃饭，散步，说笑，她还陪我买了衣服，她出的钱。
临走时，我背着书包，转过身，看着她，说，回去吧。
她什么话也没说，挥挥手，转身，离开。
回来就分手了，我觉得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了，她也这样觉得。但我觉得见了，说了，我会好受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