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个人也都穿着军装。一个戴着宪兵特勤队员的头盔，肩膀宽得吓人，圆圆的脑袋，浑身肌肉把军服撑得圆滚滚，另一个白净的东方人面孔，鼻梁上夹着锃亮的薄片眼镜，从徽章上能识出，是个日籍参谋。
瞧清安德鲁的军章，宪兵队员行了一个利落的军礼，日本人鞠了个躬。安德鲁叫他们跟着自己，五个人排成队，悄悄地沉默地绕过基站，此时暮色渐深，他们趁黑钻进后面山坡的树丛中。这些树木还是从地球直接移植过来的，每个基站和根据地的四周都有些。安德鲁不能分辨出来是桦树还是杨树，在Kepler-73b的土壤中，它们突变长出一些垂下的藤条。他们相信这里面很安全，因为这个星球没有野兽，“狂小丑”好像是唯一的生命。
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压得非常低，快速地互相介绍。对方是宪兵队员帕彭上士和陆军步兵师团顾问小野寿夫。帕彭上士是法国人，他先猛力咳嗽一声，然后口气急切而激动地把情况向中校报告了一遍。他们是从8号根据地跑出来的，那里已经沦陷。
“两千五百人！全部被俘虏！”
费尔南多骇然无语，安德鲁冷冷地听着，爱德华则始终用立正姿势持枪站在一旁，那张永无表情的脸上抿着薄如刀锋的嘴唇。
“长官，我们这场战争彻底输掉了。据我所知，总共已经有六万多人被俘。”帕彭说着说着，声音突然变得激昂，“我们当初他妈的应该全上炮兵，把这个星球的表面统统炸光，把地壳掀开一公里。”
安德鲁看着他：“那样它们会钻得更深。”他环视几个同伴，有些软弱无力地说，“刚刚又有新的大批部队来了，接下来情况会改观。”他这番话连自己也没法说服，因为他马上低声自言自语地补充了一句，“但说不定会更糟。”
安德鲁的后句话显然更让其他人有同感。大家束手无策地相互默然。作为高级军官，只有安德鲁心知，他掌握的情况甚至更令人悲观，被俘的人员应该远不止六万人，而且已经超过两万人阵亡。
每一批增援部队都反而使得情势更糟。人类所做的这些尝试，就像是以人力向深渊里投下的火把来维持亮度，对黑暗没有一点影响，这个战争的无底洞在瞬间被照亮后，依然继续保持黑暗，虽然悄无声息，却是凛然惊心，而人类却无怨无悔，仿佛有一只幽灵之手在暗中推动地球的决策者。
“我们很难征服这个星球，”费尔南多叹了口气，“我们在战略上失败了。最糟糕的是，我们面对的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还不清楚，却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耗下去。”
“我也有同感，”帕彭喃喃地说，“现在是否一切都要结束了？”
“还没结束。”安德鲁冷静地说，“上士，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他们跑到这个基站附近，也是为了联络这里的根据地，可是没有地图，又没有信号，不知道位置在哪里。安德鲁拾起一块石子，倚着一棵树坐下来，示意他们围过来：“看好！”
安德鲁开始弯腰在地上粗略地画图，其他四人站在一旁静静看着。安德鲁用石子画了方块，然后划了几个横竖线条。
“这是中央区，这边是东区，这边是西区，我们现在就位于西区的这个点。我们要去的是14号根据地，因为它离这个基站很近，再往南两公里就能到。如果它还没沦陷，我们就能联系到他们的人。”
“如果它也沦陷了呢？”
“那只好听天由命了。”安德鲁把石子紧握在右手里，“中央区1、2、3号根据地早就被占领了，现在可以确定5、8、10号也都被占领，其他的根据地太远了，只有这个距离我们最可行。而且——”他左手摩挲了下消瘦的脸颊，“14号是一个碉堡式基地，位于占领区尾端，据我所知从建造以后就没遭受过攻击，说不定它还完好。”
“那我们赶紧走吧。”帕彭敦促说。
“不行。”安德鲁果断地否决，“我们夜间不能走路。我本来想天黑之前赶到那里，现在看来不及了。从这里向南整整两公里的悬崖峭壁，是最难通过的，每个通路都可能有埋伏。刚才能飞行的‘赤颈’你们也看到了，它们夜视能力肯定很强。”
“那你的意思？”
“我们就在这里过夜。‘狂小丑’对地球植物不适应，它们从不会进树林。我们在这里很安全。等天亮再走。”
这个星球没有月亮，当黑夜降临时，只有点点稀疏的星光洒进漆黑的树林。大家围坐在一起，试着让自己的眼睛适应黑暗。清新的树叶气味让安德鲁想起了地球，这里的氧气浓度越来越高，把K星改造好不是问题。但战争却……如果始终这么耗下去，地球军队仍然一批又一批地增援，未来会是什么情形？总部到底在想什么？他们打算要用地球士兵填满这里吗？可现实是占领区已经沦陷了，甚至可能包括14号根据地……想到这里，安德鲁浑身一寒，这个问题一闪即逝，他立即把它压进心里的最底层。他把眼光转向帕彭，对方的脑袋在黑暗中只有一个轮廓。
“上士，你们带出来什么东西没有？”安德鲁问。
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窣声。“没有食物。”帕彭低声说，“但是有包烟，长官。”
费尔南多急忙向他索要。帕彭从兜里先掏出一个微型电棒，横放在地上，旋开按钮，一道碧绿的光线瞬间贴着地面散开，刚好能隐约照亮五个人的脸庞，但被他们的身体遮住，不会散到树林外。帕彭又在兜里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一包烟。
“没有水吗？”费尔南多拿过烟。
对方摇摇头。安德鲁默然从费尔南多手里接过一根。很快，每个人手里都夹着烟，除了爱德华。安德鲁瞥了一眼那个澳大利亚中士，那张干干净净的脸在惨碧色光映射下显得愈发没有人情味。
“中士，”安德鲁扔给他一根，“抽吧。”
“谢谢，长官。”爱德华从地上捡起来。
“你的家乡具体是哪里？澳大利亚什么地方的？”安德鲁盯着他笨拙地用手指夹烟，突然问。
片刻缄默后，爱德华呆板地、如同机械地答道：
“纽约。”
大家一愣，然后全都笑了起来。爱德华的回答显然是开玩笑，没想到这个生硬的士兵也会来这一手。安德鲁却没笑，眼光沉思地盯着爱德华。他刚想问什么，但爱德华已经点燃烟，抽了起来。
烟雾悄悄地弥漫在林中。“我瞧他不像是澳大利亚人，倒像是个俄国人。”帕彭的说法让大家又笑了会儿，然后死一样的沉寂，只听见费尔南多猛力吸烟发出的咝咝声。
“说起俄国人，他们曾有停火谈判的建议，”费尔南多吐了口烟，“但他们的谈判人员也被‘狂小丑’俘虏了。”他那双眼在昏暗中闪烁不定，“他们被折磨了好久，被解救出来的时像变了个人。‘狂小丑’这种精神手段，目的可能就是要让我们害怕，离开它们的星球。”
帕彭轻蔑地摇头：“也许正好相反，它们希望我们的人来的越多越好。”他压低本来就低的声音，“我们宪兵队里面有传言，那些怪物需要地球人的大脑，因为它们会精神控制法，它们把地球人当成它们的宗教祭品……”
安德鲁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凝重。小野寿夫开口了，他文质彬彬的语调好像一个大学教员：
“我想插一句嘴，请各们多多包涵。”他略弯了下腰，“作为日本军部派来的技术顾问，我曾在总部接触过一些‘狂小丑’的医学样本报告。当时我对时局很想了解全般情况，但苦无材料，同时自己分析力量更缺乏。但我近来在抽象设想中也得到一些感想，故以姑妄言之的方式向各位陈述如下……”
大家都催他：“你有什么就快说吧。”
小野寿夫扶扶眼镜：“根据我的研究分析，‘狂小丑’和我们的战争纯系阴谋。它们看上去原始，实则是一个极为发达文明的后裔。它们生理构造上的金属与有机体完美的比例是设计出来的，而它们的意识植入式洗脑，是人类前所未见的的精神控制手段。”他顿一顿，看了安德鲁一眼，“我想，‘狂小丑’属于一个高度文明的造物，但它们出于某种原因，可能就是为了繁殖获得有机体，把制造它们的主人灭绝了。因为，它们的有机体器官显示，它们的再生繁殖不完全是机械式的，也需要有机营养物质。但随着时间推移，它们需要新的有机体……”
安德鲁迟疑地说：“你的意思是？它们俘虏人类……”
“你们还记得我们是怎么发现K星的吗？”小野寿夫环视众人，“是无线电波。在半个月前的侦查任务里，一个小队在西北峡谷里发现了两个不明用途的奇怪塔状物，一个紧紧地攀附在树上，另一个生长在长满青苔的石壁上。”
“我也听说了，”费尔南多插嘴，“但好像没人认识那玩意儿，是某种蘑菇？还是苔藓植物？”
“不，它们有环形的微型墙围绕着它们，只有几公分高，是26根柱子和5组丝线的环状篱笆结构。我们日本军部的研究人员认为，这种底部呈圆锥状的尖顶塔是某种能量放射装置，是整个荒芜的星球上唯一残留下来的远古科技装置。五十多年前的信号，可能就是它们发射到宇宙中的。而我们地球，是第一个做出反应的文明。”小野寿夫顿了顿，像是要下结论似的，最后说：“是‘狂小丑’主动引来了地球人。它们要获得有机体才能繁衍下去，而我们地球正源源不断地给它们送来。”
他的一番话令众人震惊，只有安德鲁仍然表情镇定，只是眼神更阴郁了，夹烟的手有些微微发抖。
“这个星球是个陷阱。”帕彭把咬在嘴里的烟拿开，哑着嗓子说，“这么说，我们人类是它们的有机物资源。”
“没错。”小野寿夫不动声色，只似在谈一件客观之事，“‘狂小丑’对我们地球人的战争不是一举灭亡的，而是逐步鲸吞的。地球人相信自己是来这里殖民和开拓，是来征服和消灭它们，但事实上，‘狂小丑’控制了一切，在它们眼里，我们只是进入包围圈的猎物。当然金属对它们的繁殖来说也是必不可少的。”
又是死一样的沉寂，直到费尔南多突然像恍然想起来什么似地低声嚷嚷：
“那些导弹、飞机、太空艇、各种武器车辆！全是金属的。”他的语调夸张地上扬，“我们不但给它们送来肉体，还要送来金属哩！”
“事情这么解释就合理了。”安德鲁干巴巴地低声说，“那么地球方面一直不断派兵来，就是在来补充它们的巨大需要。我们要把这个情况报告总部，让他们立刻扭转战略思路。否则，否则……”
“我们应该放弃这个星球。”费尔南多咬牙切齿地说，“它们太可怕了。它们对俘虏的精神折磨可能也是它们的某种需要。”说着他呆呆抬起头，似乎在想象“狂小丑”的全部真实意图，但他的想像力到此为止了，干脆就说：“反正我们真是被它们利用殆尽啊！”
小野寿夫摇摇头：“放弃这里，不可以。为未来寻找更有保证的生存空间和资源，我们必须要，获得这里。”他思考了一下，换了种谨慎的口气，“仅靠地球军事的力量是不可能获取胜利的，我们可以考虑细菌战。”他向众人伸出食指，“记住，它们不全是金属，有机体部分就是我们需要攻击的弱点，而病菌就是武器。‘狂小丑’的生存力量再强大也无法抵挡这个武器。如果所有地球病菌进入这里生息繁衍，历史迟早会把这片广袤的土地送给我们。”他用手指抹了嘴角上的黑胡须，浮现着非常残忍的微笑，“要尽快让它们完蛋的话，我们可以把感染各种病菌的士兵故意放出去，让它们俘虏。”
安德鲁对小野寿夫这种科学和毒辣能结合得如此完美的想法产生了一种近似恶心的反应，同时他不得不承认，这也许是对付“狂小丑”的最好办法。但是，地球总部怎么就想不到呢？源源不断增补部队的做法近乎迟钝和愚蠢，疑点重重。
他狠狠地熄灭了烟头，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疲惫。他太饿了……
帕彭的军用背包里还有些蛋白剂，这东西不能真正解饿，但可以御寒。每人吞下几颗蛋白剂后，立刻身体暖和了些。
安德鲁把剩余的饼干和香肠分给大家，每人只能得到一小份，小野寿夫点头哈腰说了几句日本话，而那个澳大利亚中士几乎像一台机器那样说着感谢的话。
他们轮流睡觉，安德鲁保持清醒，看着其他人睡觉，命令爱德华举枪监视四周，自己则站在树下，点燃一支烟，他不能不仔细想想，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小野寿夫的一番话与其说让他震惊，不如说让他确认了心中早已萌生的怀疑，进而陷入更深刻的思索。他默默地看了眼爱德华，那个中士倒没有累的迹象。
这星球的夜静极了，在这种安静中，谁能想到此刻正有成批的地球官兵被迫接受着精神折磨、变成行尸走肉的活死人呢？……他已经很困了，脑子里干干的，林间的冷风吹拂他的额头，让他稍感轻松了一些。但想到所有联络都已经瘫痪，他心里又沉了下去，14号根据地到底会怎么样？状况不明是最令人焦虑的，好在，明天就知道情况了，但愿那里没事。
他迷迷糊糊地靠在树上，脑海却出现一片奇异的画面：他看见一只恶隼般的雌性“狂小丑”从天空直扎下来，那双耸动的闪亮银翼遮住了紫色的红矮星，他看见它的一张狰狞嘴脸，一双冰冷鹰眼，就要他要挣扎逃命的一刹那，它伸出了爪，牢牢抓住了他的脖颈，带他升到高空。他看见陆地上的地球士兵们不断地进进出出各自的根据地，他们人数越来越多，却全都目光怪异，神志失常，成群的“狂小丑”在根据地周围的黑暗空地上排成虚线队形，等待着降落的太空舰艇送来新的部队……滴滴的红点顺着安德鲁的军服淌下，似乎是火焰，但其实是血，利爪在他脖颈上勒出来血，就在他疼痛难忍的时候，他突然感到脖子被松开，疾速坠落，地面越来越近，一切如同撕裂的网格迅速扩大……安德鲁猛地激灵一下，惊醒了。
“天啊！”他喊了起来，坐起来，“我明白了！”
天已经亮了，众人围拢过来，他其实只睡了一小会儿，大概只有两个小时吧。但黑夜太短，红矮星的霞光已经投射入树林。
“它们的精神折磨，是另有目的的。”安德鲁哑着嗓子对睡眼惺忪的同伴们说，“它们俘虏地球人，不是为了虐待和报复，是为了实验。它们要控制地球人的精神，让俘虏们成为传声筒。”
爱德华冷冷地看着他，小野寿夫揉了揉鼻梁，戴上眼镜，其他人则震惊得说不出话。安德鲁很想喝口水，但他只能舔舔裂开的嘴唇，继续向同伴们解释：
“想想看，为什么地球会一批又一批地派来部队？在占领区全都沦陷的情况下，这样不是太不合常理了吗？唯一的可能就是，地球总部根本不知道这里的真实状况，他们收到的全都是假情报！”
“你的意思，”帕彭小心翼翼地问，“有人谎报军情？”
“是的。根据地已经被‘狂小丑’占了，但那些俘虏此刻还在工作，表面他们还是地球人，但已经是傀儡，在精神控制下不断呼叫地球派兵。”安德鲁两眼闪烁着钢蓝色的光芒，像刚淬过火的钢珠，“这下你们明白为什么我们的根据地那么容易就沦陷了吧？那些被解救回来的人员，包括一些高级长官，都是被操控的木偶，与敌人里应外合。”
“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地球人麻木的状态……”安德鲁一骨碌爬起来，“我们赶紧出发，14号根据地有与总部联络的超波波束装置。我们要把真相告诉地球，让他们立刻停止向K星的派兵行为。”
“如果事实真如阁下所言，”小野寿夫悠然开了腔，“恐怕事情的性质大大的严重。说不定‘狂小丑’的下一步计划将是搭乘返航的太空舰去地球，那里的人口和金属资源更多。”
“地球，天啊！”费尔南多喊道，“万一它们也到了那里——”
“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它们！”安德鲁咬牙切齿，狠狠地盯了善于推理的日本佬一眼，“你们都把枪拿好，等到了14号根据地，不管那里有没有敌人，我们都要冲进去。”
安德鲁相信，自己已经洞悉了战争真相的全貌，但他无法猜到“狂小丑”实施整个战略宏图过程的长度与血腥程度。约莫一个小时后，等五个人连滚带爬、胆战心惊地翻越了两公里的山路，14号根据地终于呈现在他们眼前。
它深深嵌入一片雄伟的峡谷的峭壁中。建筑物的全金属外壳闪闪发光，两侧被巨大的金属臂紧紧夹住的凸起玻璃防护罩在刚升起红矮星的照耀下反射凄凉的枫红色。根据地的四周全是人工移植的树木，悬挂着色彩斑斓的奇形怪状的突变藤条，有些藤条上绽开出一朵朵娇嫩的花朵。明明是这个世界的黎明，但残红的色调却像极了地球上傍晚的山谷景色。
安德鲁他们趴在峭壁对面的乱石后，紧张地观察着根据地前方的情况。帕彭眯着眼睛抽了口烟，举着望远镜看了一会儿，然后递给费尔南多上尉，后者虚弱地喘着气举起它。
“什么也没有。”上尉摇头。
“我们要闯进去吗，长官？”帕彭小声问安德鲁。后者那毫无表情的神态，那严厉、近乎残酷的眼睛，还有他的不可动摇的冷静，从一开始起就树立了他的领导者地位。
安德鲁目不转睛地盯着根据地，它碉堡式的结构显得牢固结实，紧闭的入口处冷冷清清，仿佛此处闭居洞中的是魔鬼，连个活动的物体都没有，周围只有藤条花朵散发着盎然生机。看起来一切正常，但他总觉得有些古怪，太寂静了。他突然想起来，没有鸟叫虫鸣。这个星球除了“狂小丑”，没有其他类型的生命。
它们可能以前存在过，但后来都被“狂小丑”吸收了，谁让它们是有机体呢。安德鲁感到一阵恶心，他看了眼腕表，如果根据地还正常运转，里面的人会监视门口的情况。如果里面已经有“狂小丑”的话——他摇摇头。它们恐怕能够将我们全部吞噬掉，但事已至此，必须跟它们拼一拼。
“我们进去吧！”安德鲁把枪举起来，率先迈出脚去。
五个人小心翼翼踱步出来，慢慢向根据地的入口处靠拢。就在他们离入口不到十米的时候，保护罩突然嗡地转动了一下。
安德鲁等人吓得立刻站住，保护罩停顿了两秒，接着从它们下面的管隙里飞出好几枚球形的机器，它们通体透明，在半空旋转，恒星的照耀下好似通红的小眼睛。
“是防守型侦测器。”安德鲁低声跟其他人说。果然，那些侦测器围着他们的头顶转了两圈，然后悬浮半空。这些玩意小巧玲珑，但威力强大，如果它们识别出靠近根据地的是敌人，就会立刻发射出致命的激光。
安德鲁刚要挪动脚步，突然不知从哪里的喇叭里传出严厉的声音。
“你们站着别动！”声音似乎是从根据地金属臂的上方传来的，“立刻放下武器，接受精神检查！”
喇叭里的声音在山谷里响亮地回荡，安德鲁迟疑地和其他人看了一眼，慢慢把枪口垂下。
“抬起脸！都把脸抬起来！”声音继续命令。
这回大家听清楚了，是个女人的声音。安德鲁心想，这个根据地提高了戒备级别，过去侦测器只对进出的人类外表特征进行识别，现在多了精神项目，看来他们也意识到情况的严重性。安德鲁冲其他人点点头，然后按照命令把脸抬起来。球形机器们发出一红一绿的闪光，对准安德鲁和其他人的脸快速扫描了一下，然后它们稍稍飞开了一些。
过了十几秒钟，那个女人声音再次响起，这回声音稍稍柔和了些：
“现在你们可以把脸放下来了。”
大家困惑地互相看了看，接着入口处的方形门吱嘎嘎开启，安德鲁紧握着枪，领着其他人向里走去。和其他根据地一样，里面是个狭窄幽暗的金属通道，而且向地下延伸很长。他们的脚步声响彻密闭的空间，走了没多久，他们很快就看到在通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穿着纯白衣服的形体——年青而线条优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