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安又一次召集了“研究锁”中层会议，但路德并不在受邀与会之列。
会议开始前，他有些故意地问我：“弗拉基米尔主任，您的秘书艾思丽小姐这几天没来上班？”全场响起一片哄笑声。
艾思丽确实和我闹了几天别扭。那天晚上，我搬了个小窗睡在房间里，以表示既不想和她隔得太远，同时又对自己一时冲动和绿子发生了关系表示忏悔，甘愿受罚。同事，作为艾思丽的上级，我有这个权力批给她几天带薪休假，让她出去逛逛街散散心，随便买些什么东西。
“是的，所长先生，艾思丽小姐这两天身体抱恙，我准了她几天假。”
赫德林肆无忌惮地带头大笑，然后伏在我耳边说：“不会是艾思丽有了你的种吧？恭喜啊！”
“去你的。”
胡安似乎是达到了会议前活跃气氛的目的，便宣布开会。我倒是意识到一阵直愣愣的眼光朝我投射过来，无疑那来自胡安身边的老赵。
说实话，我已经不在乎旁人如何议论我和艾思丽之间的关系，但老赵毕竟是当初把这个奥斯曼姑娘“托付”给我的人，如今的这个结局也许让他有些始料不及——都说艾思丽的母亲和他相好，但谁知道这个家伙有没有觊觎过自己情人的女儿——反正“干爹”们有这种想法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各位都知道，在路德组长的努力下，第一期的‘密码词典’已经完成，前天进行了线上测试。”胡安的开腔宣告会议的正式开始：“因为测试是非常秘密的，所以之前没有向各位透露，只有我和赵副所长以及几位技术人员参与了。”
老赵又谄媚地向胡安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脑袋来摆出一副得瑟的神情。
“测试的结果还是很不错的，当然这个结果也是可以想见的，那些把自己的密码设为‘民主’、‘自由’、‘独立’之类的家伙，怎么会不是个危险分子？”胡安继续讲道：“昨天我把结果呈交给了院长先生，他也对此非常满意。”
胡安说，第一期词典的测试情况显示：属第一中心“龙头铡”监管的国际领导层并无危险分子；由我负责的“虎头铡”监控的国际中层、储备干部中，挖出了两个“潜伏者”——一个是亚非欧大陆西北二省的副省长，另一个是“应用商店协会”的副秘书长。
“院长先生立即把这些信息转到了安全部门。安全部门随即组织了调查，这两个隐藏得很深的‘内奸’很快就露出了狐狸尾巴，今天一早已经被拘捕了。我要感谢各位同仁的支持，因为我们所做的实在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如果不是及时将这些人揪出来，等他们变得位高权重的时候，对国际所可能造成的破坏难以估量。”
胡安所讲的情况让我很是惊讶。我原本以为，在“研究锁”这样一个机构工作，我的破坏力最多也就是伤及个把像路德这样的“公众知识分子”，他们也许颇有名望，但在强大的政权面前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但我丝毫没有想到，第二中心监控的那些职级在我之上的“政治新星”也能被扳倒。而且，我只是协调应用软件服务商提供了它们的密码，又从美洲“捡”了个人回来编密码，似乎也没做什么事情，现在已经立下了两桩功劳？这样的“坐享其成”让我颇不适应。
我心中默想道：“那这两位‘政坛新星’，究竟是无辜被误伤，还是罪有应得呢？”但我很快嗤笑起了自己——在国际的法律体系中，那些被判定有罪的，又有几个真的是“罪有应得”呢？
胡安接着说，第三中心“狗头铡”发现了大约6000名混迹在社会各个阶层的“危险分子”，尤其令人欣慰的是，虽然国际不会马上对这些人下手，但这份名单超过80%的部分和安全部门已经掌握的监控对象名单相重合。也正因为这种高度的相关性，安全部门将会对新发现的那些“潜在威胁”进行深入地调查，做进一步甄别。
“太棒了！”满洲人又一次抢话道：“第一期‘密码词典’的筛查结果已经证明，鄙人之前的研究方向无比正确——密码确实是一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潜意识的直观流露。我们的工作为国际秩序的巩固和完善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未来，我们还要把继续第二期、第三期的词典编写和筛选工作继续下去，让那些潜伏着的危险分子无处隐遁。同时，鄙人也觉得，这个研究课题实在很有价值，我个人一定要将它进一步推进下去，希望得到各位的支持。”
按说，胡安的讲话只是向大家通报了工作的进展情况，而老赵的话则有总结的意味，这样的做法是很不妥当的，也是极有可能让所长先生不满的。可我却注意到，在老赵说话的时候，胡安的脸上竟然挂着一种老谋深算的笑容。
“请原谅我的唠叨。但还是要提醒各位一下，研究所的工作队国际秩序非常重要，属于绝密内容，请大家务必对此保密。此外，‘密码词典’的编写是现在研究所的核心工作，虽然那个路德不过是一个新近‘招安’的家伙，但他眼下这副忠心耿耿的样子，倒也值得欣慰。”胡安一直把目光对着我，带着一点笑，似乎想向我暗示什么：“词典的事情非常要紧，因为增加一个密码词条，就意味着可能有一个重要人物的落马。路德对此不完全知情，这是一件好事，但各位知情者要知道其中的厉害，不要去打扰更不要去干涉路德编写词典的工作。”
说完这句话，胡安宣布散会。
胡安到底要向我暗示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
回到我和艾思丽的爱巢，看到大厅里摆了几个时尚服装品牌的包装袋。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连衣长裙，高贵之中又流露出一丝神秘气质。显然，新采购的时装让她心情不错，对我的态度也好转了不少。
我和艾思丽提了下今天开会时，胡安问起她的情况。聪明的姑娘立即心领神会：“亲爱的，我不会让你为难的。明天我就和你一起去上班吧。”
我点点头，但嘴上还是说：“你自己安排就好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如果你觉得心情好些了，能去上班当然是最好。”
绿子的视频呼叫又响了起来。想起她在办公室和扎坎的那些勾当，我直接把呼叫申请给拒绝了。
艾思丽看到了绿子的拨叫，但一时也不知道究竟是否应该回避这个话题。只能走回到镜子前，继续欣赏和她相得益彰的新衣服。
“亲爱的，今天开会时，胡安说第一期‘密码词典’已经派上了用场，揪出了两个隐藏在国际内部的异见分子，但我不确定第二中心监察的对象是否真的是那样罪大恶极。”
“哪又有什么关系呢？”艾思丽笑了起来，似乎在嘲弄我的迂腐：“说实话，能进入领导层的，又有几个是干净的呢？每个人都可以成为万人敬仰的领袖，每个人也都可以随时被投入监狱，遭到唾弃。”
“那你说这个‘研究锁’的存在究竟有什么价值呢？”
“为了让我们在这里相识相爱呀。”如紫水晶般光彩照人的姑娘走过来亲了我一下，看来之前的危机已经安然度过。这让我颇感愉快。
“那除此之外呢？”
“除此之外，就像赵副所长将三个中心称为‘龙头铡’、‘虎头铡’和‘狗头铡’一样——对研究所来说，揪人的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铡刀’的功能。”
我突然有了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如果说绿子是一个高情商的女子的话，那艾思丽绝对是个高智商的姑娘。如果一个人只是情商高，那他也许在人际关系上游刃有余，但如果被提拔到超过其能力的位置，一切都会显得勉为其难。而智商高于常人的艾思丽所具备的冷静和深刻，则足以在遇到棘手的问题时真正帮到我——何况，艾思丽的情商也决不在绿子之下。
现在，艾思丽的提点让我茅塞顿开——就好像我和赫德林被认为是胡安的人，胡安则是院长先生鞍前马后的一个人物。院长先生当然想在国际之中扮演一个更重要的角色，那么他必须掌握着一种在司法部门、安全部门、情报部门之外的掌握着生杀予夺大权的机构，现在的“研究锁”完全可以起到这样一种作用。假设某人是与院长先生积怨颇深的政敌，那么只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能够证明此人所使用的密码中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动机，那么这个家伙的政治前途就算彻底完蛋了，甚至可能连生命都很难保住。至于密码本身到底是什么，其实一点都不重要。
“亲爱的，我明白了。”我把这枚珍贵的“紫水晶”搂在怀里吻个不停：“今天胡安还说，‘密码词典’的编写非常重要，让我们不要去干涉路德的工作。说这话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看。我想他是在暗示我什么。”
艾思丽安静地在我的怀中，神情若有所思。“亲爱的，虽然赵叔叔——赵副所长和胡安的关系纯属貌合神离，但作为你的女友，我很是能感受到胡安对你的器重和栽培。协调收集应用软件的密码，他把事情交给了你；‘招安’路德，他也安排你做了——这些都是研究所的重点工作。至于那三个研究中心，说实话，虽然第一中心、第三中心的主任都是院长先生亲自安排的，但是他们的工作都不可能比你更有成绩。”
“为什么？”
“你去想，‘龙头铡’监控的是国际高层，这些人哪一个不是经历过几十次可以追溯到祖宗十八代的审查的，他们怎么可能有问题？而且就算他们有什么问题，也不是院长先生轻易可以扳得倒的。至于‘狗头铡’，那些平头百姓，就算像路德那样具有一定影响力，也不可能握有太大的政治筹码。所以就算第三中心发现了几万个‘危险分子’，功劳也还是微不足道的。而第二中心监控的，则是那些政坛冉冉升起的新星——他们有着远大的前程，受到众人的看好、追捧，但对埃尔德·布拉泽先生和国际的核心领导层来说，他们最担心的其实就是这些人，尤其担心他们不够忠诚。所以，我们的第二中心只要发现一个值得进一步审查的对象，都可谓居功阙伟。”
“那胡安其实是在暗示我，不妨到路德那里做些工作，再抛出一两条‘大鱼’？”
“我觉得很有这个可能。即便你和他再亲密，这个话他也是不能当面对你说的，否则很有可能在你这里落下把柄。这不是件小事情，他也必须谨言慎行。”
“那我能去扳倒谁呢？”
“我觉得到底是谁，胡安根本无所谓。你想，目前揪出的两个人，一个是偏安一隅的副省长，另一个毕竟只是协会层面的官员，也不是正经八百的政府成员，虽然都算得上成绩，但力度上还显不够。所以我估计，胡安是想要你搞倒一个核心部门的政坛新秀。”
“就这样对一个素昧平生的人下狠手，我恐怕还是有点做不出来。”说到这里我笑了，无论现在的自己如何圆滑，我知道我还是很难完全地克服内心的道德判断。倒是艾思丽显得更为镇定和冷酷。
艾思丽把舌尖伸到我脖子上的敏感部位，那种撩拨的亲吻搅和得我心里痒痒的。我也开始抚摸她的身体，随后脱掉自己的外套，还试着拉扯她身上的新裙子。
艾思丽没有回应我的动作，而是把朱唇移到我的耳边：“亲爱的，你还记得吗——你说过，你要报复扎坎。”
我整个身子突然僵住了。没错，扎坎，就是你！是你让我曾经深爱的绿子变成了如今这样一个淫荡并且满嘴谎言的女人。你这只草窝里飞出来的乌鸡，竟然真的以为自己爬上了高位，就此成了金凤凰。社会学院研究所第二中心主任弗拉基米尔现在要把你搞成一个“危险分子”。没错，这就是赤裸裸的报复。
扎坎这个nigger，你已经在劫难逃！
